“然后,我看到了册子里的这行拉丁文——”梁晴雪微顿,“Hinc itur ad astra.” 拉丁文动人的音色缱绻在男人的舌尖,让邱辰明有一瞬的恍惚。 起初的惶惑过后,邱辰明听懂了。 邱辰明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她望向梁晴雪,男人黑眸湛湛。 光影无声,她却觉得耳边风动, 幡亦动。 高一(2)班邱辰明——这看似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刹那在她心中激起千层浪,汹涌澎湃。 那些心动难捱
邱辰明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她望向梁晴雪,男人黑眸湛湛。
光影无声,她却觉得耳边风动, 幡亦动。
高一(2)班邱辰明——这看似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刹那在她心中激起千层浪,汹涌澎湃。
那些心动难捱的时光里,她小心翼翼珍藏着的少年,原来记得她。
放映室的木门忽地被拉开, 胡杨看着站在门口的邱辰明, 一脸不解,“辰明妹妹,你干嘛站在这里不进去啊?”
胡杨探头, 发现梁晴雪也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哗啦——”
走廊的卫生间响起花瓶落地的声音, 桑鹊气急败坏的控诉声紧跟着响起:“孙非遥!你大爷!”
胡杨一愣, 顾不上再追问邱辰明, 连忙大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邱辰明一个激灵, 也转身跟上,在经过梁晴雪身边的时候, 微微顿了下。她甚至分辨不清, 自己此刻是关心桑鹊多一些, 还是想逃避眼前这个人多一些。
为什么要逃避呢?
邱辰明不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去细想。
走廊的洗手间有一个内凹的设计, 放置了一米多的长几, 雪白墙面上挂着一幅色彩极绚烂的油画, 绘着荒芜沙漠里满天满地的玫瑰, 和谐又诡异。
大片玫瑰花前, 桑鹊坐在长几之上,被孙非遥牢牢圈在身前,两人正抵唇热吻。
邱辰明一双乌亮的眸子蓦地睁大,只一瞬,满脸通红。
她身边,胡杨低草了声。
这一声让邱辰明回过神,察觉到自己窥视了别人的秘密,她羞赧又尴尬,索性转身,兔子一样跑开。
新年的第一餐就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告一段落。
桑鹊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直接住进了晏家的客房,孙非遥留下陪她。
胡杨天天和这两人厮混在一起,居然愣是没有发现两人早已经暗度陈仓,被无视了的单身狗一顿骂骂咧咧,最后拎着两大袋厨余垃圾,忧伤离开。
别墅重归安静,邱辰明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梁晴雪沉沉的、咬字格外清晰的那句话——清池中学,高一(2)班,邱辰明。
他既然记得她,为什么现在才说呢。
还是说,他也是才想起来,他们曾经一所学校。
未知的问题太多,像是搅在一起的毛线团,胡乱的塞在脑子里。
半晌,邱辰明慢吞吞地下床,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摸出一个柠檬黄的牛皮本。本子翻开,里面夹着一张明信片,是她当初在清池中学图书馆买的那一张——暗夜星空下遥遥矗立的灯塔。
笔记本换了许多个,这张明信片却一直都被她夹在本子里。
邱辰明翻过明信片,背面的空白处还写着一个字母“Q”。
秦析名字里,秦字的首字母。
看着明星片发了很久的呆,邱辰明拿起桌边的笔,在“Q”的后面,工工整整补了一个字母“Y”——梁晴雪名字里,晏字的首字母。
不同的两个名字,同一个人,在今晚,像是时光重叠,归于完满。
手机屏幕亮起,是梁晴雪发来的消息。
梁晴雪:【吃晚饭吗?或者宵夜】
邱辰明微顿,回复道:【不了,我想早点休息】
消息发出去,她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半。
真是个糟糕的理由。
邱辰明咬唇,犹豫着要怎么把这个谎言编得像那么回事。对面一直也没有新的消息进来,像是故意给足了她圆谎的时间。
半晌,邱辰明又给自己找补了一句:【可能是喝了酒,头有点晕】
消息发出,她才察觉到不妥,梁晴雪不会因为这句话上来吧,那她岂不是就要直接面对他?
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一定没办法把自己的心思掩藏好。
更甚至……邱辰明恍惚觉得,梁晴雪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不管是哪一种局面,她眼下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是,在对面的安静无声里,邱辰明急急将发出的消息撤回,又回复了一条:【我睡了哦,晚安】
她要彻底把话堵死。
一楼客厅,梁晴雪窝在沙发里,看着手机屏幕上每隔一会儿就跳出来的消息,他几乎能够想像楼上的小姑娘现在犹豫又懊恼的样子。
他不回复,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继续瞎说八道。
待看到消息发出又被撤回,写着“晚安”两个字的小气泡跳出时,梁晴雪唇角微勾,轻笑了声。
明显是糊弄人的伎俩,可他却似乎心甘情愿被糊弄。
孙非遥将梁晴雪的举动尽收眼底,捏着手里的啤酒罐,灌了一口。
“喜欢跳芭蕾舞的?还是喜欢这个跳芭蕾舞的?”
两人相识多年,许多事都心照不宣。
梁晴雪有一瞬的微顿,继而抬眸瞥向孙非遥。
孙非遥微哂,又给自己灌了口酒,“你他妈居然也有今天。”
这些年围在梁晴雪身边的女孩子多得让人眼花缭乱,隔三差五,就会冒出一个所谓的“梁晴雪女友”。
可孙非遥知道,一个也不是,在他们这个打小熟识的私人圈子里,梁晴雪从来没有带过一个女孩,甚至连口头上的承认都没有。
他这人对待感情的态度,跟他对待大多数事物的态度一样,不怎么上心。
可今晚,孙非遥开眼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晏公子,居然对着手机屏幕等了足足十分钟。
等来的,只有对方的三条信息,话里话外都在躲人。
哦,人家小姑娘还撤回了一条。
“知道这叫什么吗?”孙非遥看向梁晴雪,笑得无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谁让他从前都不好好回那些女孩子们的信息。
梁晴雪哼笑了声,极散漫地看了眼客房的位置,“管好你自己。”
孙非遥:“……”
按灭手机,梁晴雪没再和孙非遥废话,起身上楼。经过邱辰明房间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下。
房间的门紧紧闭着,像极了邱辰明现在对他的态度。
她在躲他,回避他,梁晴雪知道。
在门口伫立了半晌,梁晴雪低眼勾了下唇,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有一面墙的落地书架,梁晴雪走上前,从书架的最上层抽出一本高三语文,这是他当初从苏市带回来的唯一一样东西。
书页翻开,里夹着一张明星片,是他在清池中学的图书馆买的。
男人倚在胡桃色的书架边,窗外的暮色深浓,乌金铺满天际,照进玻璃窗,拓在他身上。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傍晚,是他在清池中学的最后一天。
从图书馆出来,他看到了货架上的明信片,图书管理员热情地给他介绍这个公益项目,他拿起图案各异的明信片,一张一张翻过去。
终于让他找到了——印在明信片背面的花纹,和方才女孩子慌张压在手下的那张一模一样。
他翻转明信片,看到了浓稠夜色里的熠熠星光和海面遥遥而立的灯塔。
明信片上的图案将梁晴雪从久远的回忆里拉出来,他捏着薄薄的卡纸,看着上面璀璨的繁星,视线倏而一错,落在手腕间的文身上。
Hinc itur ad astra——此路通繁星。
繁星。
这一晚,邱辰明当真早早洗漱,钻进了被子里,却又在无数次翻来覆去中,被咕咕叫的肚子扰了本就不踏实的睡梦。
再一次被饿醒,邱辰明摸过手机,十一点四十五分。
犹豫了半晌,她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别墅里亮着浅黄的灯带,窗外夜色深稠,她一路走进厨房,感应灯亮起,在中岛台的上方晕出一圈柔和的淡白光晕。
桑鹊他们今天还带来一个蛋糕,后面发生了那样的事,蛋糕没来得及吃,被邱辰明收进了冰箱。
八寸的红丝绒蛋糕,中间立着一个薄薄的巧克力片,上面绘着新年快乐的英文花体。
很漂亮的一个蛋糕。
邱辰明没舍得切,从纸袋里捏出一个金色的小叉子,在蛋糕的边缘刮了一小点。
甜软入口,混着馥郁的玫瑰花香,待奶油在口中化开,敏感的舌尖抵到一粒软软的小珠子。
珠子被碾破,一瞬间,草莓的酸甜溢满整个口腔。
邱辰明被这丰富的味蕾刺激惊艳,又刮了一点,贪心的比刚才的大了点。
她吃得太投入,是以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厨房的门边此刻正倚着的人。
从厨房的灯亮起,梁晴雪就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
起初的小心翼翼,偷偷品尝之后眸中一瞬的惊艳,以及现在整个人都好像沉浸在满足之中。
倏地,梁晴雪低眼,轻笑出声。
薄薄的笑声似带了胸腔的震颤,从男人的喉间溢出,惊得邱辰明差点咬了舌头。好在厨房的灯亮着,她转头便看到了倚在门边的梁晴雪。
男人半边身子笼在浅浅的光晕里,半明半暗,将英隽的五官映的愈发深邃立体。他抱着臂,骨节明晰的手指捏着罐冰啤酒,修长身形懒倦地斜倚着。
“嗒——”
空气中响起金属的撕拉声,泡沫从易拉罐里涌出来,梁晴雪低颈抿了口,薄唇被酒液浸润,生出些许潋滟之色。
他的目光投向邱辰明,修长指尖沾着铝罐上的冰雾,漫不经心,又莫名昳丽。
邱辰明忽然觉得,他像夜色里勾人的男妖精。
男妖精微微勾唇,嗓音里沾了笑,“你继续。”
邱辰明:“……”
看出她的尴尬,梁晴雪敛去眸中的笑意。他走上前,将啤酒罐放在中岛台上,低眼看她,
“饿了?”
“……”邱辰明没否认,小声道:“有点。”
身旁,男人已经拿起蛋糕刀,红色的丝绒被缓缓切割,扇形的一小块,能从截面上看到蓝莓和细细的果浆爆珠。
蛋糕装碟,梁晴雪微顿了下,捏起蛋糕上那片薄薄的巧克力,铺在扇形的红绒面上。
他将蛋糕递到邱辰明面前,自己却伸出舌尖,舔了下指腹。
邱辰明的视线落在男人粉红的舌尖上,没由来的,吞咽了下口水。
“不吃?”梁晴雪开口,故意压低的声线。
“吃……”邱辰明倏然收回视线,接过小碟子。
她是真的饿了。
而且,吃东西可以占着嘴巴,是眼下唯一能够缓解尴尬的事情。
她着实没预料到,躲了一晚上,还是没躲掉。
厨房里忽然就变得格外安静。
温软的光柱里,女孩子低着眼,吃得斯文,男人倚在中岛台边,捏着银色的铝罐,抿了一口又一口。
时间缓慢流淌,或许,可以再慢一点,更慢一点,就这样天荒地老。
“想不想听故事?”
梁晴雪冷不丁的开口,嗓音被酒色浸润,沉沉里带了点蛊惑人心的醇厚。
“嗯?”邱辰明眨眼,下意识接话:“什么故事?”
梁晴雪侧眸,看向她被光晕映得愈发凝白的脸颊,如脂玉。粉润的唇上沾了零星的红丝绒,生出别样的靡艳。
喉结轻滚,梁晴雪又抿了一口啤酒。
“我当时进了纹身店,老板问我想纹什么,我告诉他,遮丑就可以。”
他的声音沉缓,空而远,像是在给老旧的电影做独白。
“然后,我看到了册子里的这行拉丁文——”梁晴雪微顿,“Hinc itur ad astra.”
拉丁文动人的音色缱绻在男人的舌尖,让邱辰明有一瞬的恍惚。
起初的惶惑过后,邱辰明听懂了。
梁晴雪在给她讲他自己的故事,他为什么会在手腕上纹这样一行字。
她抬眼,触上男人深凉的视线。
“然后呢?”邱辰明开口,声音同样空而轻,软软的。
他向她打开了一扇门,通往他的世界,她未知的世界,她在小心翼翼的探索。
梁晴雪微微勾了下唇,压下眸中的凉色,“路和繁星,我选择这句话,和你喜欢它的原因,大约是一样的。”
他从不剖白自己,这是第一次。
话落,梁晴雪的视线重新落在邱辰明身上,深凉退潮,氤氲出柔和的底色。
邱辰明却讶然。
像他这样天之骄子一样的人,也会有害怕、无助或者迷茫的时候吗?
才想要在黑暗里找到一条通往繁星的路。
至于她喜欢的,从来不单单是文身。
因为这个文身在他身上,所以她才会喜欢。
周遭有片刻的安静,落针可闻。
梁晴雪沉缓的嗓音复又响起:“邱辰明,我的秘密已经告诉你了,你的呢?”
邱辰明微怔,乌亮的瞳仁里盛满讶异过后的不可思议。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晚也是在这里,她问梁晴雪,为什么会纹这句话。梁晴雪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他说: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你拿什么来换?
今晚,她糊里糊涂的听了他的秘密。
同样的,便要用自己的秘密和他交换。
这个男人是故意的。
他把自己伪装成猎物,主动勾起她的好奇心,引诱着她去探索。却又在故事悉数落幕的这一刻,亮出自己的底牌——他才是猎手。
他在围猎她。
邱辰明怔怔望着面前的男人,感觉自己脑中的程序已经开始失序。
直到唇角被男人微凉的指腹覆上,似沾了酒液的醇。
他的指腹轻轻擦过,微凉晕开,冷白调的指尖沾了艳艳的红。
是她嘴角的蛋糕屑。
梁晴雪开口,轻声问她:“要不要换?”
他好像还是心软了,舍不得用这种方式逼她。
作者有话说:
咱就是说,主动低头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一回生二回就熟
梁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