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厉渊抬起头,看见她眼里的狡黠与大胆。对视了两秒还是败下阵来,沈厉渊把相机安在三脚架上:“你能不能胆子别这么大。”姜葳蕤看着他调适相机参数骨节分明的手:“你能不能胆子别这么小。” 夜深了。 灯还亮着,大家早早地都上了铺子,各自钻进自己的睡袋里。等人基本都躺下后,沈厉渊起身隔着几人给姜葳蕤使了个眼色。姜葳蕤看到他已经穿戴好了衣服,便悄咪咪爬出睡袋,裹上厚羽绒服戴上毛线帽,轻
夜深了。
灯还亮着,大家早早地都上了铺子,各自钻进自己的睡袋里。等人基本都躺下后,沈厉渊起身隔着几人给姜葳蕤使了个眼色。姜葳蕤看到他已经穿戴好了衣服,便悄咪咪爬出睡袋,裹上厚羽绒服戴上毛线帽,轻手轻脚跟着他溜出门去了。
凌晨的空气越发寒冷,但姜葳蕤很兴奋,对着沈厉渊嘿嘿一笑。
沈厉渊也宠溺地笑着,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更有种偷摸摸干坏事的激动。
像是瞒着所有人私奔。
还没走两步,背后刚关上的门就打开了,门缝里的光漏出,照在姜葳蕤背上。
姜葳蕤回头望去,看到裹着军大衣的江杉,问:“巧了呀,嘛切?”
“上厕所。”
姜葳蕤嫌弃挥挥手,看她要转身走了,江杉还是忍不住喊了她:
“姜葳蕤!”
姜葳蕤回头:“怎么了?有事说事。”
看他吞吞吐吐,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你要离开客栈了是吗?”
江杉有些惊讶:“阿立跟你说的?”
姜葳蕤抱着手臂:“我猜的。方墨那些照片流出来,你不好受吧?所以你要重登珠峰。”
今年攀登珠峰路过方墨的人,有些觉得稀奇,美女,摸着戒指,冻颜,一旦发出去了,那就是头版头条。
许多打上“微笑者”标签的,方墨的照片就这样流出来了。
江杉缓缓低下头,心里五味杂陈:“是,哪怕亲手为她盖上国旗。”
“知道了知道了,多大点儿事儿。”姜葳蕤说完又要走。
江杉快步上前拉住她,看了看旁边耐心等待的沈厉渊,又看着满脸不耐烦的姜葳蕤,慢慢说道:
“还有……你爸。”
姜葳蕤心一沉,脸慢慢垮下来了,由最初的不耐烦变成了面无表情。江杉猜不透她现在的心思,有些心虚,原本拉着她胳膊的手慢慢垂下:“我早就知道,你爸……就是和我们一起爬珠峰的大叔。”
那个加入他们计划的,经验丰富的大叔,就是姜葳蕤的父亲,姜钺。
沈厉渊愣在原地,原来下午她看向珠峰的目光,不是为了方墨和江杉。
也难怪她会这么护着江杉,不是可怜,而是在拯救那个同样痛苦的自己。那天她抱着痛哭的方立,不止是安慰,也是在拥抱同样心碎的自己。沈厉渊有些开心,但那点释然又马上被巨大的心疼和生气所淹没。
自己默默承担一切,当自己救世主吗?
沈厉渊看了姜葳蕤一眼,算了,她现在应该也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也需要留给他们俩独处时间,便自己轻声走进了房间。
“什么时候知道的?”
姜葳蕤的声音很冷很轻,混在这高原凌冽的冷空气中,一时分不清谁更寒。
“到客栈没两天,家里人就……”
姜葳蕤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口气:“也是,不查清我是谁。你家那样的豪门,怎么会允许你来我这里打工。”
江杉语气里全是愧疚:“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
姜葳蕤笑着摇摇头,顺势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是也瞒着你嘛,咱俩扯平了。”
姜葳蕤想了想又问:“这两天回去就走?”
江杉嗯了一声:“等伤口再恢复好一些。”
“好。”
江杉还是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四肢一直没有活动,姜葳蕤有些冷,心里那点儿不耐烦又要冒出来:“说完了没?我还要去玩儿呢。”
江杉无语:“跟沈厉渊??”
“对啊。”
江杉也不耐烦起来了:“行行行,见色忘友的主,我可记住你了。”
姜葳蕤哈哈一笑,推了他一把:“江太监,麻烦去把沈大帅哥给我叫出来。”
江杉白了她一眼,骂骂咧咧地进了屋。
门还没合上,就又从里面被人拉开了,逐渐消失的光一下子全部涌出。姜葳蕤抬眼看去,沈厉渊一手提着三角架,一手提着相机朝她走了过来。
逆光的方向看去,刀锋似的下颌线,深邃的tຊ双眸,穿衣显瘦的身材,还有那双总是忍不住通红的性感耳朵……这人还真是人间尤物啊!
沈厉渊走到她跟前,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和三脚架:“借来的。”
姜葳蕤点点头,两人开始并肩向马路上走,走了一会儿还是很安静,姜葳蕤忍不住问:“你不好奇?”
刚才江杉说的。
“好奇。”沈厉渊把姜葳蕤往路边扯了一下,自己走到靠马路的那边,又继续:“但想尊重你,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想说的话,我洗耳恭听。”
姜葳蕤觉得大半夜的不会有车经过,又自己越过沈厉渊走到马路中间:“行,那我现在不想说。”
沈厉渊无奈笑笑:“那我妈妈的事,你想听吗?”
姜葳蕤偏头:“妈妈?那个你不愿意来拉萨的原因?你现在想分享?”
“嗯。”
如果方立在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分享欲这种事可不是沈厉渊会有的,而且还是沈妈妈这种对他来说的禁忌话题。
“洗耳恭听。”姜葳蕤把手张开放在耳朵旁,做出偷听的姿势,沈厉渊被她可爱到,轻轻一笑。
“我妈走了好几年了,跟家里一点联系也没有。”
“为什么走了?”
沈厉渊慢慢哈出一口气,水汽在夜晚不太明显。
姜葳蕤听到他说:“她发现我爸其实是个同性恋。”
?
姜葳蕤的脚步顿了顿,纵使在客栈的时候听过很多家家户户离奇又抓马的事,同性恋骗婚二十年这种事听到还是很震惊。她忖度了一下语言,又觉得这人应该不需要任何同情,最终还是平静的问:“然后你妈妈走了,连你也不联系?”
“是。”沈厉渊脸色始终没有一丝变化:“就像从来没有我这个儿子。”
“她爱你吗?”
“爱吧,但没那么爱。”
不然为什么会一走了之,这么多年毫无音讯。
“还真是。”姜葳蕤拢了拢衣服继续说:“我爸也是爱我的,但他更爱钱。他和我妈十几年前就离婚了,和有钱的小三重组了一个家庭。但他对我的那些好是装不出来的。”
“你知道他去爬珠峰吗?”这次换成了沈厉渊提问。
“后来出了事儿才知道的,他也不联系我,准确说是他现老婆不让我们有联系。”姜葳蕤嘿嘿一笑:“还是他现老婆找到西藏来大闹我才知道他出事儿了。但闹又有什么用呢?尸体都见不到。”
“那你妈妈?”
姜葳蕤摇摇头:“我爸是这个世界上我的最后一位亲人。”
沈厉渊心里一沉,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不难过的,因为他早就不在我的生命里了。”姜葳蕤深深吐了口气,想了想又说:“就像美国有个人去世了,我不用痛苦,因为他与我无关。”
沈厉渊攥紧了手中的相机,觉得刚才的心疼又卷土重来,他知道姜葳蕤说的或许是实话,没有交集没有感情的人离开固然不会难过,但自己的父亲变成陌路人不是更可悲吗?而且,她这人惯会装冷漠,如果真的淡然,为什么会在甜茶馆捡到江杉,他不相信是巧合。
姜葳蕤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又转而问沈厉渊:“你爸瞒了多久你妈才发现?”
“二十多年吧,我大学当兵那两年。我爸是军区的,大部分待在部队,一直藏得很好。”
姜葳蕤点点头:“那后来又是怎么发现的?”
沈厉渊:“我和我爸不属一个军区,他在北京,我在新疆。有次我放假就和我妈约着给我爸一个惊喜。”沈厉渊两手提着相机一摊:“结果去了后他突然很生气,把我们赶出去,我妈觉得奇怪,而且发现了些蛛丝马迹,逼问他他才说的。”
姜葳蕤看他表情轻松,也打开了话匣子:“小时候我爸没工作,每天站在阳台上抽烟,搞得家里云里雾里。在我印象里他就是一团黑气!那段日子他整个人都很阴郁。”
沈厉渊:“小时候我爸经常用衣架打我,有次我把衣架事先弄坏一点儿,他没打几下就烂了,还以为自己打得太狠哈哈哈。”
姜葳蕤:“嚯,跟你讲。小时候我一个暑假都瘫在床上没去练毛笔字,要开学了死活被我妈抓去,结果站着写了没十几分钟就脸色苍白,老师吓得让我赶紧回家,刚进门我妈问我怎么就回来了,我说我实在是不舒服想吐,结果你猜我妈说什么?”
沈厉渊笑:“怎么?”
姜葳蕤的笑容一下子盛开:“来来来把电视给你打开!”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姜葳蕤和沈厉渊笑作一团,姜葳蕤眼泪花都笑出来了:“更好笑的是,我虽然委屈,但是真的爱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真的不难受了哈哈哈哈哈。”
沈厉渊也跟着笑,他觉得很轻松,往日积压的一些阴霾好像在此刻一扫而空,高原,黑夜,繁星,冷冽,女孩,笑容,温暖。
笑声还在空气里回荡,忽然路旁的房子里有人“哗啦”一下拉开门来,大骂了几句藏语。
姜葳蕤听不懂,但看架势,应该是刚才的笑声吵到他睡觉了。
沈厉渊静默着看了一眼,回过头来,两人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又捂着嘴咯咯笑起来。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一路上没有安慰只是分享的走了近半个小时,终于走到离村子里的光源有段距离后,沈厉渊拉着她爬上了一片碎石子高地。
姜葳蕤抬头看看星空,眼里藏不住的兴奋:“要不要再往前走,前面更黑,这里还会有点光污染。”
沈厉渊听到这话却是扑哧一声笑了,把三脚架插在地上:“你不怕我把你吃了?”
姜葳蕤走过上前去帮他固定:“不怕。”
“为什么?”
“因为该担心的是你。”
沈厉渊抬起头,看见她眼里的狡黠与大胆。
对视了两秒还是败下阵来,沈厉渊把相机安在三脚架上:“你能不能胆子别这么大。”
姜葳蕤看着他调适相机参数骨节分明的手:“你能不能胆子别这么小。”
沈厉渊不理,转身往远处走去,姜葳蕤笑着快步跟上:“我不是同性恋,你不用害怕。”
沈厉渊继续向前走,步子快的姜葳蕤有些跟不上。走了几步,突然他一个转身,还在追赶他的姜葳蕤只得撞到他胸口,然后向后仰去。
沈厉渊一把搂住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带,声音低沉:“这样也不怕?”
男人温热的鼻息洒在脖颈,零下的高原环境里神经越发敏感,姜葳蕤呼吸有些急促:
“不怕。”
沈厉渊微抬起头,看着姜葳蕤小鹿般湿润的眼睛,然后是那樱桃小嘴,慢慢凑近。
鼻尖已接吻。
姜葳蕤心跳如擂,摒住呼吸,心里有些慌。
不会是要野战吧?这么冷的天,衣服要脱几件才不会冻到?这个人不是纯情小狗吗?为什么今天突然兽性大发?果然到了晚上男人都变野兽了吗?
姜葳蕤啊姜葳蕤你可真是把自己玩儿脱了,明早不会在这里发现两具冻僵的交缠裸尸吧?
心里还在悔恨,姜葳蕤听到男人轻轻一笑:“紧张什么。”
姜葳蕤嘴硬:“我紧张了吗?”
沈厉渊笑容更盛:“记得呼吸和眨眼。”
“……”
缓缓被松开,姜葳蕤松了口气。
生气!我居然会反被撩到?转头看去,沈厉渊已经走过去在检查相机了。
甩了甩头,平复好心情,姜葳蕤也凑过去看。
照片属实让她微微一愣。
满天繁星,一条绝美银河贯穿其中,错位的原因,看起来她和沈厉渊并肩走在银河下。
沈厉渊指着照片里一处跟她讲:“这是猎户腰带,顺着这里向左下方延长…”
沈厉渊手指继续往下:“你就会看到天狼星。”
姜葳蕤沿着他手指的位置看,“哇,好亮。”
确实有被美到,沈厉渊会认星星也让她有些小羡慕。
她一直都喜欢星星,一直都。
但是她都没有发展这样的爱好。
“是的,而且接下来的上万年里它会更亮。”沈厉渊放下手,温柔地对她说:“天狼星位于大犬座,将大犬座最亮的星星连起来,你会发现它们真的勾勒出了一只狗狗的形状,天狼星就像是狗狗胸前的徽章。”
姜葳蕤想起了之前暗地里把沈厉渊想成纯情小狗的样子,现下的心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还没回过神来,沈厉渊又让她看接着看第二张。
姜葳蕤呆住了。
星空和银河有稍稍位移,星轨初现,而他俩,从并肩变成了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