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刚才怕不怕?”无良企业克扣工资且拒不赔偿工伤,方才判决下来时恼羞成怒还想动手。混乱中,许言隽便看见这个小女孩把手里的棒棒糖丢了出去,一下砸中对方领头那男人的脑门上。 六月底放榜,陶桃顺利被电影学院录取。 七月初,许言隽在海淮的收尾工作正式结束。 京市的律所分所刚起步,说好听点是直升调任。 但京市始终是新地盘,水只会比海淮更深。 许言隽可谓从头
六月底放榜,陶桃顺利被电影学院录取。
七月初,许言隽在海淮的收尾工作正式结束。
京市的律所分所刚起步,说好听点是直升调任。
但京市始终是新地盘,水只会比海淮更深。
许言隽可谓从头来过。
齐蔓收到这个消息是一个月前。
她在一个调解现场碰见许言隽。
“你能不能别回去?”廊下安静,齐蔓紧紧握住他的手臂,手背骨节泛白。
许言隽蹙着眉没有说话。
“前阵子家里人让我调回京,说有个位置很适合我,但是我拒绝了,因为你在这里。”
齐蔓目光流转,眸中盛满了深情,“我留下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海淮我有多想待在这座城市,而是因为你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
这句话她提及两次,这份满溢的感情就要掩藏不住。
“齐蔓。”
许言隽看着她,语气平静淡然:“你没必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
“可是我——”
我喜欢你。
齐蔓暗暗咬紧银牙,生生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口,就给了他拒绝的理由。
那他们之间连仅剩的同学关系都将荡然无存。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不等许言隽回答能与不能,她已经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么多年,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没有。”
许言隽的神情依旧平静。
平静中甚至因为她握着他的手臂不放而开始产生一丝冷淡。
他的眼睛很好看。
长眸漆黑,冷静睿智。
齐蔓转入附高那年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这双眼睛吸引。
他总是目光平静,就像一汪清澈辽阔,能够容纳任何世事变幻的泉。
可后来她才明白,他之所以平静,只是因为不在乎,不在意。
他的温柔没给过她,看似温和,实则疏离。
她一直都期望他能用在意的,温柔的眼神看一看她。
可是从来没有,他没给过任何女人。
不对……还有一个人是他的例外。
齐蔓又想起那晚在陶家花园看到的那一幕。
这些年许言隽一直单身,政法大学头号洁身自好校草。
她甚至亲眼看见追求者跟他告白,可是他从未答应。
后来就有流言传出他和对面设计学院的盛朗才是一对。
齐蔓当时还挺庆幸有这个谣言在。
这样那些女孩子就不会再靠近他。
可她……她同样也靠近不了他。
但是为什么陶桃可以。
就因为是妹妹吗。
还是说,不只是妹妹。
齐蔓心里的这个念头越发压不住。
她嘴唇微颤地开口:“你到底是没有喜欢的人,还是那个人你无法喜欢?”
“你想说什么?”
许言隽缓慢抬眸,与她对视。
目光之冷漠好像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齐蔓知道,她若再敢说下去。
甚至多说一个字,他们之间连那点同学情分也将消耗殆尽。
“没什么……是我失言了。”
齐蔓低下头,松了手,陷入沉默。
“许律师。”回廊传来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穿水洗T恤,两鬓少白头的男人走上前来。
“许律师,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老婆这工伤赔偿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下来。”男人的脸上是质朴感激的笑容。
“囡囡快,谢谢许律师。”男人手上牵着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是他的女儿。
“谢谢哥哥。”小女孩语气怯生,一双眼睛却眨巴着看向许言隽,很是好奇。
“囡囡,要叫许律师。”男人说。
“没事。”
看着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许言隽不由想起陶桃。
她初次见到他时,也是这么点大。
他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刚才怕不怕?”
无良企业克扣工资且拒不赔偿工伤,方才判决下来时恼羞成怒还想动手。
混乱中,许言隽便看见这个小女孩把手里的棒棒糖丢了出去,一下砸中对方领头那男人的脑门上。
小女孩摇摇头,握紧小拳头说:“我要保护妈妈,打倒那些坏蛋!”
这初生牛犊无所畏惧的小脾气也那么像。
许言隽扬了扬唇,嗓音低沉而温柔地说:“那你要多吃点饭,长大了才能更好地保护妈妈。”
齐蔓在一旁失神地看着这一幕。
海淮法院口无不知晓许言隽,年轻有为,专业性强,情绪稳定镇得住场面。
更有如此温柔细心的一面。
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不能属于她。
她坚持了这么多年怎么甘心放弃。
齐蔓暗暗深呼吸,转身离开的同时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
“大伯,之前你说的工作调动的事还能不能……”
-
许言隽回去这天,海淮地界依旧是大雨滂沱,这场雨下了很久。
好在一入京便雨过天晴。
望着窗外不停掠过的风景,或熟悉或陌生。
这条路他这些年来来回回了好多次。
回时脑海中的念头不多,想着陶桃见到他时的表情,或是她拆礼物时露出怎样的惊喜。
再离开时,脑海中的念头就多了。
最开始是因为小家伙还小,他想的是他离开后她会不会哭,哭多久,路上他该发什么信息来哄她别哭。
后来小姑娘渐渐长大,早已适应了他来来回回地离开家。
他不再担心她会掉眼泪。
而是在想,下一次回来时她会否进入叛逆期与他生分。
周围有那么多新鲜的人和事在吸引着她。
她还会不会记得自己有个哥哥。
“孤注一掷放弃了现有的,未必就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临行前师兄的话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他何尝不知。
只不过这些年的千丝万缕已经与他的生命维系在一起。
早已割舍不断。
-
许言隽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陶桃携爸妈在小区门口接她哥。
她手上还捧了束花,隆重得就差没拉个‘欢迎回家’的横幅。
一开始她的确在网上看了横幅来着,只不过跟她哥聊微信语音时说漏了嘴。
然后那边沉默了好几秒,慢悠悠冒出一句:“忽然觉得,在海淮多待两天也行。”
吓得陶桃立马把购物车里红的绿的五颜六色的横幅给删了。
“哥哥!”
老远看见来人,陶桃捧着一束花小跑迎上去。
“这几朵花是我在花园里摘的,然后自己在网上学包花教程包的。”
陶桃很骄傲地说:“我包一次就成功了!”
看到这几朵玫瑰,许言隽不由想起小时候,有一年他回去给父亲扫墓。
结果遇上别的事耽误了,第二天才回来。
小家伙当时也是站在小区门口的这个位置等他,手上拿着一枝花园里摘的玫瑰。
许言隽弯腰把她抱起来的同时,她直接将那朵花给他戴到了耳朵上。
清俊少年耳后别着朵玫瑰,莫名多了丝妖冶感。
但到底也是违和的,方婉秋当时看见就忍俊不禁说:“花是能乱戴的吗,也就你哥能任由你闹了。”
许言隽接过这束九朵玫瑰组成的花束。
若他没记错,九朵玫瑰的花语,是坚定的相守。
但眼前这天真的小姑娘哪里懂这些含义。
她不过是觉得九朵包起来饱满好看。
仅此而已。
陶桃的手指尖多了一道细小的划痕,大概是玫瑰刺所致。
不太明显,但许言隽还是注意到了。
“喜欢,但是以后别弄了。”他道。
“为什么呀?”
“因为哥哥以后都不走了,自然不需要你弄这些欢迎仪式。”
他挑了挑眉,“难道你还打算摘了送给别人?”
“唔不会!那些玫瑰是我和哥哥一起种的,我只送给你。”陶桃眼睛含笑地看着他。
“你啊就是嘴甜,难怪你哥疼你。”
方婉秋笑看着他们兄妹,“快进去吃饭吧。”
陶敬山接过许言隽的行李箱,搭上他的肩感慨地说:“总算是回家了。”
这些年陶敬山是打心里把许言隽当成亲生儿子看待。
他们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
方婉秋准备了一桌子菜,全是许言隽爱吃的。
家里比往日更热闹,陶桃很高兴,吃完饭就说要到院子里放小烟花。
“说是庆祝你终于回家,实际上啊就是她自己玩性起了。”
方婉秋笑着说:“言隽,你陪她玩会儿,我进去给你们切水果。”
许言隽点点头。
陶桃见她哥出来,点燃了两根仙女棒分给他哥玩。
接着自己拿上打火机去点那几个大的落地烟花。
结果她人菜瘾大,蹲在地上一边捂着耳朵硬是不敢靠近。
许言隽:“我来吧。”
火树银花般的烟花光芒映照着女孩娇俏含笑的面容。
陶桃兴奋地回头,“哥哥,你给我拍几张照片。”
许言隽拿起手机,点开摄像头。
葡萄藤下,玫瑰枝旁。
少女在澄澈的月色下翩然雀跃。
美丽的烟花易逝。
她的一颦一笑却已印刻在他的眼中。
他的手机换了好几部,但桌面锁屏和壁纸一直用的都是同一张照片。
点开刚才拍的照片。
正要设置,却又犹豫了起来。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许言隽暗暗吐息。
沉黑的眸恢复平静。
退出相册,锁屏,把手机放回兜里。
-
律所分所的位置在京西那块,地理位置偏僻,好在配了车,许言隽每天开车上下班,倒也方便。
而陶桃这才真切的知道,原来她哥的工作是这么的忙碌。
她高三毕业在享受暑假,因而每天睡到自然醒时,她哥早就出门了。
晚上要关灯睡觉了,她哥通常才回来。
-
距离方婉秋的生日还有一周时间。
恰好今天是周末休息日,陶桃想约上她哥一起去给妈妈挑选礼物。
可刚走到他房间门口,就听到他在接工作电话。
陶桃垂下脑袋转身,没两步,后颈衣领忽然被轻轻一提。
“暧?”她回头。
“秋姨快要生日了,陪哥哥去挑个礼物?”许言隽站在她身后。
他今天不是西装革履,而是久违的休闲打扮,简单的白衬衫和浅色牛仔裤。
站在洒满阳光的廊窗前,微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角。
“好呀!”陶桃眼睛一亮。
“我刚才就是想问你来着,但感觉你好忙。”
“是我疏忽了,该多陪陪你。”许言隽正色道。
“也没有啦,爸爸和妈妈也很忙,你们上班族的辛苦我是能够理解的!”
“这么懂事?”许言隽轻笑。
“当然,也不看是谁的妹妹!”
她扬了扬小下巴。
市中心有家新开的商场。
地上五层地下两层。
陶桃几乎每层楼都逛了,有些挑花眼。
好在她哥一点都不嫌逛街累。
许言隽买了按摩肩膀用的按摩枕,方婉秋总是伏案工作。
陶桃选来选去,最后挑了一条真丝的连衣裙。
许言隽也觉得不错。
总比这姑娘刚才看上的什么“我佛慈杯”,“烧烤味的香水”要好很多。
裙子是原创设计师品牌,不便宜。
付款的时候陶桃正准备用自己的小金库结账。
结果她哥速度更快,直接亮了付款码。
“你干嘛跟我抢着买单?”陶桃不解抬头。
“你那点钱自己留着买零食吃就行。”
“可那是我送给妈妈的礼物。”
许言隽薄唇上挑,轻拍她小脑袋,“跟我还要分那么清?”
“也对噢,我妈妈也是你的妈妈。”
“哥哥破费啦。”
陶桃抱着他手臂撒娇,下扶梯时她瞧见三楼有家新开的甜品店。
“我请你吃甜品吧,不过先说好,这次你不可以抢着买单!”
“行,你买单。”许言隽笑了笑。
这个点正是用餐高峰期,甜品店人不少,好在正巧有一张靠窗的空位。
二人正要坐下,身后忽然传来一句陌生的唤声:“言隽?”
闻言,许言隽眉梢微蹙。
陶桃第一时间回头。
“还真是你啊!”中年女人一脸高兴地走上前。
许言隽转过身来。
他没有回应,平静的目光像在看陌生人。
“你不记得我了?你小时候和你妈经常来我家吃饭的,我是你舅妈。”王晓梅说道。
“哥,她……?”陶桃扭头。
“你就是陶家小丫头吧,真是多亏了你爸妈,改天我跟他舅一定上门拜访,要好好感谢你们家把言隽照顾得这么好!”
言罢,王晓梅忽然唉叹了声说:“当年也怪我跟他舅有三个孩子要养,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说着她抬手抹了抹眼睛,像在抹眼泪。
但陶桃看得清楚,她眼睛都没湿。
这么明显的表演痕迹在她们表演课上会被老师骂成筛子的。
“桃桃。”许言隽回身挡住她,“哥哥想吃桃酥,帮我去吧台点一份过来好不好?”
“啊好,我这就去。”
看出他要支开自己,陶桃也是乖乖听从。
只不过走到吧台才发现自己没有带手机支付。
结果刚一转身,便看到她哥面色冷淡,对那人不知说了什么。
中年女人似乎讪笑了声,接着又耿直着脖子说了几句。
最后转身离开时,嘴巴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在碎碎念叨。
她哥则沉默落座,眉梢低垂。
陶桃似乎从没见过他这样。
“哥哥,你没事吧?”
她走过来,轻轻把手搭在他肩上。
“买回来了?”
许言隽握住她的手,掌心包裹,用指腹轻抚她的手背。
很柔软的触碰。
男人眼底压抑的情绪渐渐散开,薄唇淡扬,眉梢恢复以往温和。
“没有,我忘拿手机了。”陶桃说。
“我陪你一起去,想吃什么我们直接打包吧。”许言隽道。
陶桃点点头,没有异议,也没追问什么。
因为她可以感知到他现在情绪的不对劲。
她有些好奇那个舅妈到底跟她哥说了什么,又怕挑起他不快。
一路上只跟他聊商场里有哪些好吃的,可以一并打包回去。
晚上洗完澡,陶桃来到方婉秋的房间和她说了这件事。
陶敬山出差了没在家,方婉秋正敷着面膜。
闻言她唰一下把面膜揭下来,“我说呢!前两天那边忽然打电话给你爸,要你哥的联系方式。”
“那爸爸给了吗?”陶桃问。
“当然没有,我们都不希望你哥再和他们扯上关系,陈家那大家子都是见风使舵的势利眼,你许叔叔出事的时候一个个都说有难处,现在又来摆什么长辈款。”
许言隽回京接下的第一个民间借贷纠纷的案子一审胜诉。
那案子此前压了很久。
开门红一仗他赢得很漂亮。
“陈家估计是在哪里听到风声,知道你哥现在过得不错,就又找上门了。”
方婉秋担忧说:“你哥没理他们吧?”
陶桃摇摇头。
方婉秋放心下来,“没理就好。”
陶桃想到那个中年女人难缠的样子,只怕没那么简单。
和妈妈聊完,陶桃从她房间里出来。
许言隽的卧房门半掩着,他在接电话。
她听到了什么证据材料,调解之类的字眼。
她不懂,只觉得她哥很厉害。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像是授课的年轻大学老师,没有压迫感,徐徐缓缓地让人安心。
许言隽接完电话,便听到门外轻叩两声。
他打开门,却只见小姑娘溜回自己房间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做贼’不太熟练的背影。
许言隽轻笑了声。
他低头,这才看见门口放了张凳子,凳子上放了杯水。
把水杯拿起来喝了一口,发现是润喉的蜂蜜水。
盛朗微信里找他,他有时候半天才有空回,于是他吐槽说:“调回京之后你是更忙了,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图什么。
许言隽垂眸,眉梢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
大概是一杯还没搅匀却依旧温热甘甜的蜂蜜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