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术送你回去。”丢下这句话,李承邺便起身离开,卢端乐见其成,离开了这个是非地,忙不迭跟了上去。白术上前道,“我送您……”“不去。”云息索性往桌上一趴,慢慢喝起了酒,大有拉她她就要把这张桌子一并带走的意思。 卢端的手还抓在云息手腕上,他感受到李承邺冰冷的目光,忙松了手,上前作揖,“殿下恕罪,我这里……有些事绊住了。” “什么事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卢端笑笑,“没什么,我的侍妾不听话,与外男私相授
卢端的手还抓在云息手腕上,他感受到李承邺冰冷的目光,忙松了手,上前作揖,“殿下恕罪,我这里……有些事绊住了。”
“什么事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卢端笑笑,“没什么,我的侍妾不听话,与外男私相授受被抓住了,这才……”
“她是你的侍妾?”
“啊……是……”
“王爷不是说去太师家中议事么,怎么竟到了这里?”云息听见卢端这话未免有些好笑,略过他径直看向了李承邺。
“你这身打扮倒也奇特。”李承邺是说她披头散发,穿着男装出现在花船上。
云息皮笑肉不笑道,“都是托了卢衙内的福。”
卢端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心里只有两个字——完蛋!他怎么就这么倒霉,瞧着话风,这女子是李承邺的人!
“王爷,这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以为他们是和我的侍妾一伙串通了逃跑,所以才……”
卢端这才想起方才张怀说奉李承邺命令而来,他以为他们是诈他,现在想来真是……
他转头对下人道,“还不快放开张大人!”
张怀从未动过武,被两个壮汉押解许久,胳膊有些脱力,云息见他面色不佳,忙上前去扶他。“没事吧?”
张怀摇摇头,感受到李承邺注视的目光,上前对李承邺作了揖,“张怀见过殿下。”
云息见状解释道,“今夜本想出来凑个热闹,酒楼人满,便与这位张大人凑了个桌,恰巧遇见有人跳湖,后面便如殿下所见了。”
云息冷嗖嗖地看向卢端,他忙低下头来躲避飞来的眼刀。
李承邺微微躬身回礼道,“早闻张大人贤名,今日得见,是承邺之幸。今夜有缘,若不嫌弃,便一道游赏如何?”
云息看着他笑容,心中默默鄙夷,那股子装腔作势的劲又来了。他认得张怀么就早闻贤名,简直吹牛不打草稿。
张怀道,“承蒙殿下厚爱,只是家中还有要事,既然误会解清,在下就先告辞了。”
李承邺微笑着点点头,“那就下次再向大人讨教了。”
云息目送张怀离开,方站到李承邺面前,卢端忙不迭请他们进去。卢端带他们走向右首空位,云息才知道这位置原来是给他留的。
桌上已经摆了两副餐具,“王爷,姑娘,这边请。”
卢端还颇为谄媚地给他们的座位拍了拍灰,李承邺走在她前面,一屁股坐了下来。
云息却停在座位前并不入座,反往李承邺旁边的位上坐了下来。
卢端愣了愣,李承邺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云息却没转头,端起面前酒盏喝了一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堂上扭腰抛媚眼的舞姬。
“王……云姑娘方才在酒楼还没喝够,倒是好酒量。”
云息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即一饮而尽,笑道,“殿下在太师大人家不也没谈够,谈到卢衙内的船上来了。”
她还没说他上这喝花酒来了,李承邺倒阴阳怪气她?他有什么资格说她?
卢端看着二人火药味浓厚,一时拿不准云息身份,默默挥了挥手,让舞姬退下,换上了雅乐。
卢端讪讪笑道,“我这船是雅船,雅船。”
李承邺略过了卢端,“我要去哪做什么好像没有向姑娘报告的必要吧,姑娘自己的情报不准,下次当找个机灵的人多多打探仔细琢磨才是。免得出了事,还得旁人收拾烂摊子。”
云息闻言简直一口血憋在了胸口,她今日可没派人打听他的行踪,还不是素芳问了白术亲口说的!烂摊子……要不是怕丢他的脸,给他惹麻烦,她早八百年把身份亮出来亮瞎卢端的狗眼了。
云息咬牙笑道,“那殿下怎么现在又不谈了?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她还不信了,他跟这个草包约见有什么好事。
李承邺忽而起身,她也分毫不让直勾勾盯着他,好像看见李承邺白了她一眼。
“我叫白术送你回去。”
丢下这句话,李承邺便起身离开,卢端乐见其成,离开了这个是非地,忙不迭跟了上去。
白术上前道,“我送您……”
“不去。”云息索性往桌上一趴,慢慢喝起了酒,大有拉她她就要把这张桌子一并带走的意思。
“可是王爷说……”
“你去找他。”
白术默默退了回去,算了,他们两个爱怎么怎么吧。
李承邺回来的时候云息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因为喝了酒,脸上红扑扑的,浑身散发着热气,还有一股淡淡的菊香……
他踢了踢她的脚,见她只是皱了皱眉接着睡,又去踢那案桌。云息猛然一动,惊醒过来,就见李承邺站在她面前看着自己。
“走了。”
云息跟在后面暗骂,长一张嘴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刻薄人倒有一套。
从船上下来,那踏板晃荡着,云息站在船边站了一会,李承邺回过头朝她伸出手,云息瞥了他一眼,挑着时候三步两步跳了下去。
李承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着云息大步走向马车,跟了上去。
脚刚踏上马车,掀开帘子,云息就吓了一跳。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车里,双手紧抓着衣裳,看见她脸上浮现出惊吓。
“对不住,对不住,走错了。”
她正后退要下车,李承邺却从背后托住了她的胳膊,微微上抬,“没错。”
他们三人在马车内坐定,少年显得格外局促,李承邺道,“上回去京郊路上雪崩,差点被雪埋了,多亏近春救了我。此次科考,近春来京,我便想着叫他来府里住一阵子,就住在观竹斋,清静又便利,饮食起居处,就要多劳烦王妃了。”
是赈灾那次认识的孩子,那就是灾民了,难怪瘦骨嶙峋的,云息见他紧张,此刻也顾不得与李承邺对呛,笑着看向杜近春,“不劳烦,府中整日无趣,多个人正好热闹呢。我这就让他们收拾收拾。”
杜近春连忙道谢,李承邺忽而插道,“我去太师府中正是为了接近春,顺便为他办理户籍杂事。”
云息闻言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道,“殿下去了哪里要做什么,妾可不敢管,也无须过问。”
李承邺见状闭了嘴,脸色恢复了那股倨傲。云息见好就收,再接着逗李承邺说起今夜的趣事他却再不给她好脸,短短一炷香的路,坐得杜近春满头大汗。
直到云息和李承邺下了车,他才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结束这场战争了。
李承邺回了书房,云息替杜近春安排好住处,回到了自己院中。素芳跟在后面罗里吧嗦了许多,云息嘴上应着,耳边却抛过。阿月为她沐浴更衣,这才发现袖中还留着一片布条。
灰蓝色的粗布本不大舒服,或许浆洗过多,倒也细腻。瞄了一眼转过身去的素芳,她将它塞入了柜子中。
观竹斋斋如其名,是个颇雅致的地方,李承邺请了工匠设计,种植高大竹木围成一圈,顶部软枝俯首垂拱,呈包围封顶之状,竹叶细密却又透气,使得中间的屋子亭子既阴凉又能得到适宜的光照。
观竹斋是僻静,其实也不时有人来往,都是种竹修竹之人,担着小捆带土的竹子在空缺之处补种,挖土,浇水……
李承邺吩咐过杜近春在此温书,便也无人出声议论,只是闷着头做事,又闷着头回去。
杜近春站在观竹斋门前看着来去的下人,看着高大的竹子,端着书愣神,连云息过来也没发现。
近日忽而反热,整个天闷闷沉沉,还没到夏天,云息夜里已经换上了簟席。料想杜近春客中拘束,又听闻他学习刻苦,终日埋首温书鲜少出门,便亲自带了簟席和润肺降火的汤去看望。
正好瞧见杜近春拿着书望着种竹的那些人出神。
“可是他们太吵了?其实竹林已经够大了,王爷一直让他们这么磨着,我一会就叫他们回去。”
“不,不,我只是看见他们,想起了我爹娘在家里种地的时候。天气这样热,种地不容易,收入却还微薄,就是这点微薄的收入还得给我买纸笔书本,农人实在不容易。”
杜近春的父亲是个老秀才,考到秀才为止便怎么也考不上去,便一边种地一边读书,年纪实在太大,便把希望放在了儿子身上。全家没有什么赚钱的门路,只好辛勤耕耘,暑天挥汗,冬日挑水施肥,杜近春看了每每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进士,让父母不必再受劳累。
云息闻言便知道他是怕自己赶走了种竹子的这些人,让他们丢了差事,便笑道:“这么看来咱们王爷这奢侈的爱好倒也有些好处。”
“王爷其实并不奢靡,他是个好人。”杜进春想起云息和李承邺前日情形,为李承邺辩解,“京郊还有许多像我一样的学子,殿下都一一接见抚恤,他鼓励我们好好读书,将来振兴一方。”
云息却想,花一点点钱收买人心,向来是上位者最划算的买卖,尤其是读书人的心。简直是买一赚十,而像杜进春这样的寒门学子,年纪又小,是不会明白的。
“杜小郎刻苦勤奋,又年轻,不要紧张,不要多思,定然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让你爹娘过上好日子。”
“我爹娘...已经去世了。”杜进春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京郊冻灾已久,不仅庄稼不生,房屋也多有损毁,他们住的地方偏僻,山上积雪甚多,他正巧上先生家中听课,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屋子田地全都埋在了雪堆里......杜秀才夫妇一向身体不好,又因苛捐杂税繁多,久不发赈灾款,强撑着上山找些名贵草药出去卖,不巧遇上了这场雪崩,命丧当场。
云息愣了愣,正想安慰,又见杜进春坚定道:“不过我的理想不止于此,我读书做官,是为了让我爹娘一样的农人都过上好日子,不再受恶吏贪官都盘剥,世上多我一个好官,就少一个贪官,百姓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云息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笑道:“我相信你。”
云息招呼他喝了梨汤,与杜进春闲聊了一会,杜进春便比之前放松了许多。云息没有架子,与他说话亲切活泼,讲到京中风物和好吃好玩的地方,“虽说是要多读书的,但太紧张也不好,松弛合度,可以每四五天歇一歇,吃饭的时候不要看书,看也看不进去,还容易噎着自己。 ”
究竟年纪小,云息又态度轻松,杜进春说话间也多了几分活泼,“说得好像王妃上过考场似的。”
“要说这考试,我经验可......”说到此,她转了个话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王爷府中也有几位门客,他们告诉我的。总之你要是觉得无聊了就来找我,我也不好主动找你的,怕打扰了你看书。”
杜进春笑道,“进春知道了,王妃的话我一定谨记于心。”
“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你就叫我...小云姐就好。”
李承邺自从将杜进春接进府中就不大过问,见云息将他照料得不错,二人也颇投缘,他便乐得甩手,自顾自忙自己的去了。杜进春虽然每日见云息笑嘻嘻的,但云息看得出他的紧张,饭也没多吃几口,每日点着灯熬油看书。
一日李承邺下朝和几个门人在观山亭赏花听乐,云息正从杜进春处回来,小郎君眉头紧锁捧着书端看,李承邺这边却悠哉悠哉,丝竹乱耳,她便走上前停在了李承邺身边,众人纷纷抬头看李承邺,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殿下自己带过来的人,全都丢给妾,就这么不管了么?”
“观竹斋人手不够么?你再拨些人就是。”
“侧妃前日风寒,卧病在床,不宜喧闹,你们都下去吧。”众乐人闻令退下,门客们也识趣离开,李承邺更是一头雾水,“不,这离侧妃的院子隔着两道院墙呢,你没事.......”
没等她说完,云息便大步离开,如此种种。李承邺后来才反应过来她是替杜进春紧张上了,他一边抚着琴,头也没抬,对站在一边的云息道:“杜进春十三岁能诗,十四中了童生,秀才......一路到现在,不过十七岁就能来参加进士考试,他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你实在不用操这份多余的心,反而带累他跟着瞎紧张。”
“你又没考过,你知道什么,别给人家添乱。”
云息嫌弃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李承邺一个生下来就不用奋斗做官的贵公子知道个什么,对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来说,这一次次的考试都是一场巨大的战争,可以用披荆斩棘也不为过,父母孩子使出了吃奶的劲搏力一击,希望务必一举得中。背后的辛苦是李承邺不会明白的,即便杜进春还年轻能再考,可人生短暂,又有几年能蹉跎停歇?
李承邺只是笑笑不说话,云息气不打一出来,将他面前摆着的那本乐谱抢了过来塞在袖子里带走。
“喂,你吃炸药了?”
李承邺在背后喊着,云息愤愤道:“我要吃了炸药第一个炸了你这破院子。”
终于等到了科考那天,云息便亲自备了车马被褥等送杜进春去考场,下了马车,人山人海,云息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竟没处停车了。正看见一处空地,车夫要过去忽而被另一辆车插了进去。
车夫吼道,“没看见这王府的马车啊,你怎么不钻地缝里去呢,这么能钻。”
那主人也未出来,车夫态度良好,却牢牢占稳不放,赔笑道:“这今日科考,早晨冷的很,院门又没开,就是圣上来了也让不得啊,不好意思了。”
车夫只得往远一些的地方去,最后停定,时候还早,云息便坐在车里和杜进春闲聊,“这个时辰了王爷也不过来,昨夜喝得醉醺醺的,我看是故意躲懒。”
这些日子杜进春在王府,她仿佛回到了自己备考的日子,实在不怪她紧张,吃坏了东西拉肚子,穿少了衣裳吹风拉肚子,别人奋笔疾书的时候她在厕所争分夺秒,大小考试,她也都是经历过的,看到十七八岁的少年独自在京中考试,她便忍不住老母亲一般给他事事安排照料。李承邺倒好,关起门来睡大觉,任由这孩子自生自灭。
杜进春笑着安慰她,“小云姐你怎么比我还紧张,你放心,书我都看进去了,都在脑子里呢,我一个人也完全可以的。”
云息也怕她自己带动着杜进春紧张,便故作轻松,“没有,我不紧张。你鞋袜都穿紧了吧,考场冷得很,透了风闹肚子可耽误时间。”她一边打量杜进春,一边上手去摸他有没有穿夹层。
杜进春无奈笑道:“穿了穿了,放心吧。”
“王妃,贡院门开了。”阿月小跑着过来报信,也颇为兴奋,云息点点头,看着杜进春下车。
“我走了。”
“去吧,等你回来带你去跃金楼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