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谢义柔要做那只流浪猫。奈何没有西珑湾具体楼层地址,他只能从地库往上,一层一层找,最后在九层的楼梯间找到了抱坐在那的谢义柔,不知道他怎么拐到这黑漆漆的角落来的。仿佛被遗弃了,靠近能听见埋在臂弯里含糊不清的喁喁自语: 洪叶萧去拣过那串钥匙, 把上面那片小巧精致的枫叶转了下来,挂在自己的钥匙圈上。 再去敲了敲客卧的门,把那串没有缀饰的钥匙递给来开门的程雪意, 他既住这肯定得有钥匙。 见他下巴那道微微起红肿的细痕。
洪叶萧去拣过那串钥匙, 把上面那片小巧精致的枫叶转了下来,挂在自己的钥匙圈上。
再去敲了敲客卧的门,把那串没有缀饰的钥匙递给来开门的程雪意, 他既住这肯定得有钥匙。
见他下巴那道微微起红肿的细痕。
“还像高中一样不会还手。”她蹙起眉尖。
谢义柔手重,过去推他一把让他滚, 他也伫着不动, 若非自己去把他拉走,不定在谢义柔手上吃亏成什么样。
结果程雪意还和过去一样宽恕多容, 甚至牵唇安慰起她,“我没事, 他也就是架势唬人,我还起手来……没轻重的。”
后半句他低下头去, 声音很轻,洪叶萧没大听清。
久未见面, 她也不好多置喙他的处事风格, 尽管高中起就觉得他太过于善良, 毫无锋芒的善良不见得是好事,那时候就一度让他别老是忍让别人。
“你休息吧, 放心,他肯定不会再过来了。”
谢义柔高中时的骄傲, 她也是后来, 很后来,才回看出来。
包括恋爱时经常把程雪意挂嘴边激她、试探她,甚至分手的根本原因,也是别人评价了一句他和程雪意的相似, 可当真有一天程雪意活生生站在面前,和她成双成对出入, 尤其她维护过程雪意,他绝不会主动凑前来多讲一个字。
去车库驱车离开时,才看见谢义柔那条微信,约她在西珑湾见。
倒提醒了她联系方式还在,她点下【删除联系人】的键,微信一删,其他联系方式删起来更轻易。
回到家,赖英妹告诉她,和她爸明早飞奥斯陆,要开始以罗弗敦群岛为起点的环球旅行。
夜里,洪家福问妻子:“怎么突然又愿意出发了?”
“怎么会突然,没看女儿走出来了?我也能安安心心玩去了,说不定还能给她介绍个异国风情的帅哥。”
“……”
彼此都清楚,自己女儿虽然天生没什么悲天悯人的同理心,在工作上纯靠硬核的领导力,但她其实是个领地意识很重的人,如果是“她的”,不管是朋友、家人,还是恋人,只要被她划进领地里,她会掏心掏肺对你,然而一旦她把你撇出去了,就什么也不是了,这也是外人会觉得她冷漠自私的原故。
就像动物族群一样,落单的狮子只能自力更生了,就算有胡狼围袭,也依旧是被抛弃旁观的。
正是清楚这点,赖英妹才订上了机票,只是,仍有惋叹:“可惜了谢石君,我怎么撮合她都不上钩。”
洪家福背了背身,十分费解,“让女儿和前男友哥哥在一块,亏你想得出来,将来她和小叔子怎么相处?”
“也是,当时就他一个近水能救火,现在也不急了。”
……
“我和你第一次都出远门,也不知道萧萧吃不吃得惯阿姨做的菜……”
夫妻俩絮絮聊到后半夜。
*
谢宅。
焦头烂额的谢石君还不知自己做了隔壁的话题人物,他身上那件西装淌得全是湿印子,皱痕明显,守在床畔十分狼狈。
窗外夜色淌流,床头的吊瓶规律滴漏,躺着的谢义柔温温静静,一切似乎格外寻常平静。
然而,谢义柔容颜病白,鸦睫闭敛着,时而颤一下,睡得并不安稳。
况且,他面颊血红的巴掌印、谢石君垂在膝间依旧克制不住隐隐发颤的掌心,都在反复提醒着,今晚到底有多乱。
起初,谢石君在车里坐等着上楼去的谢义柔,他想,由得谢义柔去碰壁,去被冷拒一次狠的,他彻底死了心,兴许还能置死地而后生,不再病恹恹的。
只是,他久等不到谢义柔,眼看都后半夜了。
难不成洪叶萧原谅了他?留他过夜?他甚至有过这种臆测,只是瞬间被推翻。
谢义柔当局者迷,加上家里娇惯着,没叫他吃过一点苦头,就好像全世界都会顺着他一样,尤其当洪叶萧和他在一起,日渐纵容他各种脾性时,他天真以为洪叶萧永远会原谅他的胡作非为。
只是他作为旁观者再清楚不过,洪叶萧的翻脸无情。
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洪叶萧天天在园子里喂流浪猫,送猫去做绝育、看伤治病,那些猫喂熟了,分外亲近她,当然有人好奇过,问她这么喜欢猫怎么不家养几只?
她小时候其实养过一只,养了两三年,只是那猫性子很野,总往外跑,关着也不亲人,有一天,七岁的洪叶萧忽然捂着满手血出来喊大人,她被猫挠了一把。
第二天,洪叶萧就把那只猫放走了,再不养猫。
也许,那些进进出出的流浪猫,某一天,其中就有她弃养的那只,低头在廊下捡吃着猫粮。
他担心谢义柔要做那只流浪猫。
奈何没有西珑湾具体楼层地址,他只能从地库往上,一层一层找,最后在九层的楼梯间找到了抱坐在那的谢义柔,不知道他怎么拐到这黑漆漆的角落来的。
仿佛被遗弃了,靠近能听见埋在臂弯里含糊不清的喁喁自语:
“没有了……都没有了……
“……不要我了……”
他找到人大松口气,焦急的步子只惊起头顶的声控灯,光填亮角落,谢义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察有人靠近。
“柔柔。”直到他的手去轻抚他后背。
谢义柔仰脸看见家人,顿时崩溃恸哭,靠在他肩上,“大哥,怎么办……”
“她真的不要我了,他还活着,活着……她不可能要我了……”
活着?他联想到一个叫程雪意的人。谢义柔小时候放学回来并不同家人说在学校怎么和洪叶萧闹别扭的事,只是大人看他闷恹的脸色能猜出来而已,加之阿姨有时候收拾房间,垃圾篓里拣出堆剪得稀烂的照片渣子,怕自家少爷心理有什么问题,一脸忡忧交给他。
他三番五次去问他缘由,他才吐露个程雪意的名字,说他是装无辜可怜的白莲,他细问缘故,他又答辩不上来,只气得说他就是,那次还批评他不许对别人妄加评论。
从这事之后,他逐渐拼凑起程雪意这号人的存在。
谢石君替他拍背,听他泣声说什么死了活了的,一边宽声话慰他。
在这久待也不是办法,重点谢义柔的鞋又不见了,怎么不见的只有他自己清楚了,出来时就没穿袜子,现在跣足踩地,吃了退烧剂也没见效,面上烧出来的病态酡红反而严重了。
他探手到他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乖,大哥先带你回家。”
“不要……”
“我的话还没说给萧萧听……”
他塌坠着身子不肯配合,谢石君几次揽他起来都没用,他怒其不争,糟蹋自己的身体,气道:“你已经被她赶出来了,别再执迷不悟了。”
他声泪狼藉,控诉着:“都怪他,要把他赶走。”
“明明都死了的,大哥你帮帮我,帮我让他去死……”
啪——
谢石君在他话音刚落时,狠狠摔了一巴掌在他脸颊,他半边脸立马淤出片殷红的血色,高肿起来,嘴角甚破了皮,挂了血。
足见谢石君有多生气:“家里真是把你宠坏了!什么话也敢说!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她更不可能要你!”
打小谢义柔别说挨打,油皮都没碰过一点,连他叛逆期跟些混混分做两派在哪里约架,谢石君没少被叫去学校替他收拾过烂摊子,他也只是好脾气地口头引导他,重话也没有过,更别提家里比他还宠的二老了。
这次下狠手打他,是真怕他误入歧路,洪叶萧从他记事起就贯穿在他生命里,小时候放下碗就脆生生念叨“萧萧姐姐”,滑下椅子跑去隔壁玩,那会儿单纯是喜欢和崇拜比自己大的孩子,洪叶萧又天生胆大,是孩子王,一呼百应的,他天天去黏她。
一开始洪叶萧还不爱带小孩玩,后来他什么都干,扮女儿都别提多开心,洪叶萧才渐渐带上他。家里见他别着许多卡子回来,尤其觉得可爱,拍了一堆照片,现在还在抽屉锁着,怕被谢义柔发现拿去销毁。
小时候谢义柔胆子小,怕黑怕虫还怕生。
好在,不管他上幼儿园,还是小学还是再大些,都有洪叶萧在,幼儿园的时候,他入学就一直在淌眼抹泪,无声无息的,别提多委屈,后来是让他在大班跟洪叶萧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独立。
小学入学时,洪叶萧还特地去一年级转了一圈。让大家都知道谢义柔有个大姐头在三年级,谁也不许欺负他。
再往后,萧萧姐姐变成他口中的萧萧,他惧怕的还要再加上一样,萧萧本身。
怕她真生气,怕她忽略他,怕她不要他。
现在,他惧怕的都发生了,谢石君正是无比清楚从小洪叶萧于他的重要性,才下狠手打他。
现下手心还隐隐作痛,更别提受那一巴掌的人,他叹了声气,起来替他掖了掖被角,摸到他紧攥的手指,想起来,急匆匆背他回来时,他垂在自己胸前的右手就一直攥成拳,那时以为是高烧到热性痉挛的生理反应。
现下吊水后人昏睡过去,烧也渐退下来了。
手指还蜷曲着。
他试着去掰开,睡梦中攥得极其紧。
甚至察觉到有人要抢他的东西下意识挣动。
“我的……”哭到力竭的嗓音还是哑的,残余着抽气声。
谢石君看了眼微晃的输液管,怕针头错位,安抚了几声没再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