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客散,当漫香忙活完了一整天的宴席菜肴,姐妹们便被允许进入小厨房煮点私房小灶,于是荷亦的消食药、梅如的乌发汤和桃若的养颜茶便成了几人每夜雷打不动的习惯。孟得鹿悄悄溜进小厨房,果然堵到了正在煮乌发汤的梅如,忙把蒋沉刚孝敬的头油殷勤送上。 鼓楼上传来悠悠暮鼓,蒋沉并不作声,只带着孟得鹿东拐西拐,便来到了鼓楼下。 往常,长安城内钟楼与鼓楼遥遥相望,各司其职,前些日子,钟楼失火修缮,县令便令人将晨钟暂时移至鼓楼,于是原本的鼓楼就同时兼
鼓楼上传来悠悠暮鼓,蒋沉并不作声,只带着孟得鹿东拐西拐,便来到了鼓楼下。
往常,长安城内钟楼与鼓楼遥遥相望,各司其职,前些日子,钟楼失火修缮,县令便令人将晨钟暂时移至鼓楼,于是原本的鼓楼就同时兼具了钟鼓两重职能。
除了晨钟暮鼓时,钟鼓楼全天落锁,蒋沉却轻车熟路地从一块松动的砖下取出打更人藏在那里的钥匙,开门上楼,整个长安城便在他们脚下一览无余。
长安城以天街为界,分为长安、万年两县,两县正中各有一个市街,是两县最热闹也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分别为有鬼市盘踞的东市和有丐帮藏身的西市。
据说,在长安,犯了罪的人只要逃进了鬼市便是进入了不法之地,即便官府的人也只能望而却步,在鬼市上,只要你肯出钱,什么都可以用来买卖,包括人的生命,而在丐帮,只有你肯出钱,便没有打听不到的消息和散播不出去的流言。
“我不方便常去蕉芸轩,如果以后你再听到什么关于‘炽凤枢’的消息,就让街头的丐六子去县廨通知我,这里除了晨钟暮鼓之外,其他时候没有人会来,又居高临下,很安全,我们就在这里见。”
平康坊三曲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黑道异族,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消息最是灵通,再加上今日“炽凤枢”的线索便是从蕉芸轩传出的,蒋沉自然不肯放弃这条重要的消息渠道,而他提到的丐六子便是丐帮中专负责平康坊一带风声的眼线,也是他的线人,没有人知道那孩子的姓名,只因他自称家中排行老六,久而久之,人们就管他叫“丐六子”了。
“探案是你们官府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被你拉进这么危险的境地?万一哪天得罪了她们,也把我分而食之了呢……”孟得鹿吃一堑长一智,从此以后,她跟蒋沉说话只“你”“我”相称。
“长安水深,平康坊更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你初来乍到,多个靠山总没有坏处,咱们也算各取所需。”
俗话说,高明的猎手往往会伪装成猎物的模样出现,能与蒋沉联手,孟得鹿正中下怀,但她也知道自己必须借机狠狠“敲诈”蒋沉一笔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并无其他目的,于是信口报出了一串胭脂水粉的名字,还点名要长安城内最好的脂粉店富郁庄产的。
蒋沉听着那天书一般的名字,捋了好一会才明白原来女子化妆时敷在脸上的白粉叫做“英粉”,画在眉毛上的乌粉叫做“眉黛”,铺在眼皮上和匀在脸腮上彩粉的叫“胭脂”,点在唇上的彩色膏子叫做“唇脂”,此外还有护肤用的花瓣蒸水,涂脸用的蜜浆,梳头用的桂花油,以及用来在眼周、唇缘和脸上勾勒出各式线条花样的大小圭笔等等,不一而足。
“你是不是有点太贪了?”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得了吧,蕉芸轩那么多姐妹,你偏偏找我,不就是因为我初来乍到,要价最低嘛?”
“不行我就换人!”
“好!那我回去便把刚才的单子告诉全店姐妹,你看她们是会在我的价码上再添些还是再减些?”
孟得鹿挑了挑眉毛,额间那对艳红的鹿角仿佛活了过来,正在向对面的猎人炫耀着自己是只他永远也捕捉不住的灵动小兽。
蒋沉想了想,一咬牙,“先给你头油,剩下的一笔一笔付!”
孟得鹿面上不情不愿,心下却很满意,一锤子买卖没意思,生意嘛,就是要讨价还价,你拉我扯才能细水长流,以后,她用着这位不良帅的日子还多着呢!
蒋沉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一枚铜板,交给孟得鹿作为联络丐六子的凭证,那是他查案计数的第一百枚铜板,几日前,他刚踌躇满志地把它串好,今日又只能怅然若失地取下,但他并未灰心,只是仔细地把它拴了红绳坠了丝绦,静待他日孟得鹿将它交还给自己时,自己便可浴火重生!
脚下是生机勃勃的大唐都城,夕阳把整个长安染成一片金黄,大员们从各部衙散了职,遣唐使从国子监散了学,引车贩浆的贩夫走卒推着车子散市出城,来自外域的胡商也牵着骆驼引着车队回到客栈歇息……此刻,这座城市完美地呈现出了人们口中所传说的样子,万国来朝,花天锦地,但在这一片繁华之下,更多是却不过是为了明天的口粮劳碌奔波的草根小民。
“你为何沦为不良人?”孟得鹿突然发问。
“因为……我想守护长安……”蒋沉反问,“你为何沦落风尘?”
孟得鹿远远看向东北方的永兴坊,那里有一座豪宅,因为离得太远,已分辨不出和七年前有什么变化,但看上去至少还没有易主。
她不会把真相告诉蒋沉,只随机应变地编了句他必然爱听的谎话。
“因为……没有人像你一样守护长安……”
每日客散,当漫香忙活完了一整天的宴席菜肴,姐妹们便被允许进入小厨房煮点私房小灶,于是荷亦的消食药、梅如的乌发汤和桃若的养颜茶便成了几人每夜雷打不动的习惯。
孟得鹿悄悄溜进小厨房,果然堵到了正在煮乌发汤的梅如,忙把蒋沉刚孝敬的头油殷勤送上。
梅如只用半边眉眼做了个鄙视的神情,区区一瓶富郁庄的头油远远不足以让她忘记前日结下的冤仇。
孟得鹿语气中带着三分低姿态,“崔侍郎寿宴上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那晚你若当真出席,也不见得有法子解开‘真假玉碗’的局面,反而会得罪了崔公子,所以缺席对你而言未必不是因祸得福,都说冤家宜结不宜解,日后咱们还要朝夕相处,过去的事情你占了便宜也好,我占了上风也罢,都一笔勾销吧。”
梅如思忖了片刻,倨傲地揣起了那瓶头油,算作默认了孟得鹿的道理。
孟得鹿忙乘胜追击,讨好地挤到灶边,卖力地帮梅如煽火。
“梅如,你能不能告诉我,如何才能找到你今日所说的那个‘炽凤枢’?”
“你有事要求她们?”梅如倚在门边,斜眼相看。
“嗯,有事……”
见梅如之前,孟得鹿故意把两颊的腮红打的红红的,现在在炉火的映照下显得越发土气,她知道对于梅如这样的女子来说,想要激发出她的善心难于登天,倒不如彻底满足她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反而更容易让她对自己放松戒备。
梅如的眼中果然流露出嗤笑的神色,“那……你得先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梅如悄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包,扔在孟得鹿脚下,“把它投进荷亦的药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