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此静待片刻,她忽然瞥到盘桓在卧室门口的一条黑影,心脏骤然剧烈跳动起来。那是一条被月光拉得细长的人影,看上去像一根横斜出来的树杈,可虽然已经变了形,辛夏还是一眼认出了那顶尖尖的帽子,它像一座小塔的塔尖,怪异中透着丝得体,仿佛长在那人的脑袋上似的。辛夏见过那顶帽子,那是辛传安生前让她看的最后一张照片上呈现出的影像。当时在听到辛夏的描述后,辛传安兴冲冲离开了家,却自此一去不归,直到三 陈苍轻嗽了一声,打断电话中那份执着的热忱。 “云暮,六年了,什么都变了。” 那端的声音似有些哽咽,“是我不好,如果当年我没去美国......陈苍,你能不能,能不能见我一面?” “没那个必
陈苍轻嗽了一声,打断电话中那份执着的热忱。
“云暮,六年了,什么都变了。”
那端的声音似有些哽咽,“是我不好,如果当年我没去美国......陈苍,你能不能,能不能见我一面?”
“没那个必要了,云暮,我们都向前看吧。”
陈苍将屏幕摁灭,靠墙忖了片刻后,推开门走出楼道。正好有几个实习生端着吃了一半的蛋糕路过,看见陈苍便围过来,七嘴八舌道,“组长,这戚风太好吃了,你在哪家店买的。”
陈苍歪头笑,“识货,这是我昨晚烤的。”
几个人登时发出一片叽叽喳喳的赞叹声,陈苍笑着说了声“夸张”,又道,“你们喜欢,我改日再烤给你们呀。”
话音刚落,忽然瞥见辛夏一个人倚窗站着,手里的蛋糕纹丝未动,被叉子戳得七零八落。
陈苍撇了他人走到辛夏身边,看着那块受了极刑的蛋糕,“小夏姐,不和胃口?”
“没有,”辛夏的目光从陈苍脸上一闪而过,“有点不舒服,好像发烧了。”
“最近怎么总是发烧?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陈苍关切的声音逼得辛夏不得不又一次抬起眼睛与她对视。
目光交接,辛夏被她灼亮的眼盯得心慌,本就发胀的脑袋像是被锤了一下子,牵扯出一阵剧痛。
她强颜欢笑,“没关系,可能是着凉了,吃片药就行。”
“早点回家吧,假条我批了,”陈苍善解人意地接过辛夏手里的盘子,看着她柔声道,“今天工作上没什么安排,你放宽心好好休息。”
辛夏道了声谢走到茶水间,忽然听到陈苍叫了声自己的名字,于是慌忙回头,目光与她相碰。
“云暮的采访成不了稿了是吧?”陈苍面色平静,语调轻缓,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辛夏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一阵惊悸,笑道,“和传闻中一样,特别不配合,没办法了。”
陈苍歪头想了一会儿,耸耸肩膀,“算了,艺术家嘛,性格多少都有些古怪,随他去吧。”
***
辛夏还是去了趟社区医院,没有验血,直接拿药回家。
可是她发现退烧药在她身上失效了,以前吃一片便能倒头就睡,醒来时发一身汗烧也就退了。可是现在,距吃药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还是感受不到一丝困意。
那首G大调变奏曲一直在她脑袋里回荡,旋律时而诙谐,时而忧郁。她曾听过两个人弹奏它,一个人在曲中寄托了长长的牵挂,另一个人却潇洒地丢下四个字:随他去吧。
辛夏本来并没有将陈苍假装不认识云暮归因于她的冷漠,毕竟身份特殊,往日的恋人如今站在熠熠星光上,任谁都会有所顾忌,怕落个攀高结贵的名声。可若徐冉这件事也是陈苍做的,那么用冷漠二字形容她恐怕还远远不够。
辛夏倚在床靠上,拿起手机翻查相册里陈苍的照片,试图将她与那个模糊的影子连接起来。
可是她失败了。
照片里的陈苍永远微笑着,姿态怡然,哪怕最后一张在水镇的合照中,她站在徐冉身旁,依然保持着大方得体的微笑。
而对比她的不以为意,徐冉的笑容倒显得有些牵强,肩膀也刻意与陈苍隔开一截,格局上已然落了下乘。
辛夏无法将照片里的陈苍和徐冉尸体上漂浮着的那个的影子联系起来。
那影子的身体部分是扭曲的,面目却很模糊,像压了一张白纸。辛夏依稀能辨认出那上面的五官,眼睛很空,嘴巴也很空,有些像《呐喊》里那个尖叫的鬼魂,因听到一声穿越长空的刺耳尖叫,而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想到这点,辛夏觉得背脊滑过一丝凉意,太阳穴又一次突突跳了起来,头疼更加剧烈。
她摁灭手机,裹紧被子躺下,强迫自己把满脑乱象逼退出去,使劲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竟然睡着了,没有做梦,耳边却始终飘着那首G大调变奏曲,忽近忽远,像窗外徐徐扫过的风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停了,屋内的光退出窗外,留下满室幽暗。tຊ
音乐声也不知何时从耳畔消失,可辛夏并未享受到丝毫静谧,因为,她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咔......咔......咔......”
是脚步声,在一墙之隔的客厅里踟蹰了一会儿后,朝卧室的方向走来。
辛夏的身体尚未来得及反应,脑袋里已是“嗡”的一声闷响,刹那间将她拉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是辛传安的头七,戴伟丽因为连续几日内外交困,早已身心俱疲,在辛夏的劝说下早早休息了。
辛夏一个人在客厅守了半夜,并未等到渴盼的魂兮归来,她灰心之余,捂着嘴不出声地哭了许久,直到实在支撑不住,才回屋睡了。
如此迷迷糊糊躺到半夜,辛夏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她一开始以为是辛传安回来了,故而屏息凝气缩在床上,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回家的亡灵。
可如此静待片刻,她忽然瞥到盘桓在卧室门口的一条黑影,心脏骤然剧烈跳动起来。
那是一条被月光拉得细长的人影,看上去像一根横斜出来的树杈,可虽然已经变了形,辛夏还是一眼认出了那顶尖尖的帽子,它像一座小塔的塔尖,怪异中透着丝得体,仿佛长在那人的脑袋上似的。
辛夏见过那顶帽子,那是辛传安生前让她看的最后一张照片上呈现出的影像。当时在听到辛夏的描述后,辛传安兴冲冲离开了家,却自此一去不归,直到三日后,被人发现陈尸于一条窄巷中。
辛传安是因寻找“尖帽子”而被杀害的,而现在,这个杀害了她父亲的凶手,竟然登堂入室了。
辛夏觉得自己每一块骨头都在打战,可是她拼劲全力控制住了它们,蹑手蹑脚走下床,一点点蹭到门边。
她捂着嘴,朝外蹭出半个脑袋,就着窗口月光,看清楚了让她毕生难忘一幕景象:一个带着尖顶帽子的男人站在客厅墙边,他从头到脚的穿戴皆透出“落魄”二字,唯独头上那顶没有檐的帽子是崭新的,纤尘不染的,就像是从他那蓬乱糟糟的头发里新长出来的一般。
男人拿着一张帕子在辛传安的遗照上擦拭着,影子化在相框的玻璃中,晕出一团浓黑。
自那晚后,辛夏睡觉时,总是在床头柜中备着一把刀。
故而此刻,在听到客厅的动静时,她轻轻拉开抽屉,将那把德国军刀攥入手心,脚蹭着冰凉的地板,一步步朝卧室门口挪去。
客厅里果然站着一个人。可是窗帘拉着,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更无从分辨他那被黑暗淹没的头顶上,是否戴着一顶怪异的尖帽。
辛夏抓着门框的手有些抖,另一只手却轻叩在军刀的开关上,随时准备让利刃出鞘。
可就在她枕戈待旦之时,那黑影忽然转了个身,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他的眼睛被黑暗烘托得很明亮,辛夏与之对视,心头一滞,紧接着就听那人说,“你家的开关到底被你藏在哪里了,墙都快被我擦干净了都没找到。”
辛夏“啪”的一声摁开了卧室门边的开关,灯亮那一刻,她才想起自己手里握着一把十公分长的刀,可是想将它藏起来,却已是来不及。
“你怎么进来的?”辛夏神色慌张,手里的刀被灯光映得明明晃晃。
倪殊垂眼看着那柄弹簧刀,齿缝间搓摩出几个字,“你没关门。”
辛夏猛然想到自己回家后出去丢了次垃圾,她当时烧得晕晕乎乎,可能随手将门带上,却没有锁住。她若有所思“哦”了一声,抬眼看到倪殊依然看着自己手里的德国军刀,尴尬笑了一声,“防身用的,我一个人住......”
“很专业。”倪殊笑着点评,后又指了指屋门,“但是你回家不锁门,不是求着贼惦记吗?”
“大意了,”想起早上刚同他起了争执,辛夏脸上的尴尬愈加浓厚,她低头掩饰,口中忙不迭地道谢,“今天多亏倪总了。”
头抬起的一刹,一阵眩晕骤然袭来。辛夏本就在发烧,现在赤脚站在地上这么久,又被那窗口的小风一吹,整个人就有些支撑不住,虽一只手扶着门框,身体却止不住朝地板滑落。
而手里那把“专业”的德国军刀已经先她一步,在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后,“哐啷”一声平稳着地。
昏迷前的一瞬,辛夏觉得自己被一双手臂稳稳接住,她嗅到那股熟悉的烟味儿,心里道了声“完蛋了”,就此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