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得你真有那本事似的。”过了一会娄樾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等一下,你刚才叫我什么。”娄樾羞红了脸狠狠地掐崔步青让他改口,还揪着他耳朵逼迫他,但她这较真的行为又恰恰验证了他的说辞。当两人冲进医院时,大tຊ部分护士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他们很少见到走进这里的人还有心情打情骂俏。 崔步青早就料到了娄樾不会相信,所以他在展示钞票上下了些功夫。当他如扇扇子一样,把那厚厚的一叠钱摆在她面前时,娄樾那惊叹的表情令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面对娄樾好奇的追问,他故意保持着神秘感,只说这是个人
崔步青早就料到了娄樾不会相信,所以他在展示钞票上下了些功夫。当他如扇扇子一样,把那厚厚的一叠钱摆在她面前时,娄樾那惊叹的表情令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面对娄樾好奇的追问,他故意保持着神秘感,只说这是个人魅力,说自己迷人的形象就是有变现的能力。
在去医院缴费的路上,他绞尽脑汁给自己设计台词。若是不能借机狠狠羞辱一番那老流氓,对他而言,这钱约等于白白丢进了水里。
“要不然我再狠一点?你说我把钱直接砸在他脸上怎么样。”他沉浸于自己即将到来的强悍形象,“然后我就指着他的鼻子,压低嗓音对他说,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敢纠缠我未婚妻,我就让你在疆其彻底消失。”
“搞得你真有那本事似的。”过了一会娄樾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等一下,你刚才叫我什么。”
娄樾羞红了脸狠狠地掐崔步青让他改口,还揪着他耳朵逼迫他,但她这较真的行为又恰恰验证了他的说辞。当两人冲进医院时,大tຊ部分护士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他们很少见到走进这里的人还有心情打情骂俏。
一切都进展的挺顺利。直到收费台里的女人告知崔步青金额不够。
当时崔步青双脚交叉,以一种放荡不羁的姿势斜靠在窗口旁,收银员的话无疑令他的魅力大打折扣,于是他故意摆出一副很蛮狠的架势,趾高气昂的教训她:
“新来的吗。你要是不想被告状,就核对清楚再说话。”
“我再干三年都该退休了。”那收银员完全不吃他这套,“那个患者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恢复的很慢,需要输血。”
“上次可没说这个。”
“你上周也吃了饭,难道今天就不饿了?”
“把这条给我去掉。”崔步青没好气的命令到。
“需不需要是根据患者的情况而定,医生必须做正确的事情。”
旁边座椅上哼哼唧唧的病人都没有崔步青的脸色难看,他的确是没有多余的钱了,但又不能让娄樾以为自己搞砸了。他开始大声的嚷嚷,试图利用周围的人群让收银员屈服。
“这就是你们敛财的手段?以为每个进来的人都是砧板上的肉,任你们宰割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但我今天绝对不交这个钱,总得有人站出来说点什么,我今天偏偏要做这个吃螃蟹的。”
眼看整个大厅的人都把目光投向这边,怕事的娄樾紧张兮兮的拽了拽他的衣服,但这并没有让崔步青有半分收敛。他是孔雀般的人,受到关注时会不由自主的产生强烈的表演欲望。可惜这里没有现成的舞台,无法进行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说。
收银员也见过大风大浪,和顽固的磨盘一样不为所动,她瞅了瞅崔步青那身不像样的校服,鼻孔里传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这里是疆其最好的医院,你这种小二流子不看就滚。”
“这算不算人身攻击,你们就是这样的服务态度吗?院长在哪里,把他叫出来。”
那收银员全程把他当做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她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威胁,也懒的和他较真。崔步青越来越凶的折腾就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她直接跳过这个难以沟通的年轻人,冲着后面排队的患者喊:“来,下一个。”
被挤到旁边之后,恼羞成怒的崔步青依旧不依不挠的叫嚣着:
“胡会涛呢,把他给我叫下来!你会后悔的,你不知道我和你们的医生关系有多好。”
与楼下大厅里的热闹不同,此刻的胡会涛身体陷在椅子里,而灵魂则陷于巨大的烦恼。
大半宿没睡,早晨起床的时候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掉了那么多头发,今天的他憔悴不堪,皮肤和屋外的落叶是同样的颜色。把柜子搬回家的计划泡汤了,那本来是最安全的地方,但现在却变得危机四伏。隔壁诊室的大夫来敲门,提醒他到了下班的时间。
“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地方,我有个衣柜在家里放不下了。”
“我家挺宽敞。”同事打趣地说。
“我是认真的。必须是那种不会被人发现的,最够冷清足够隐秘的地方。”
“咱们楼最下面那层倒是符合你的要求。”
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很快一个同事喘着粗气撞进门里。那人看到胡会涛时眼睛里发着光,犹如看见了救命的稻草,赶快抓住了他的胳膊。
“快去看看吧,你那所谓的朋友快要把椅子拆了。”
当胡会涛询问究竟是个怎样的朋友时,一提到满是涂鸦的校服,他就完全明白了。他一步能迈两个台阶,兴冲冲的跑下楼去,被崔步青当做挡箭牌,他不仅不烦恼反而心情愉悦,他倒也不指望其他人能理解这种古怪的情感。
到了大厅里他先安抚倔强的崔步青坐下,然后走去收银台摸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他折返回来,用尽量委婉以至于不会伤害到这男孩自尊的口吻,和他耐心的解释。
“我们术业有专攻,虽然都是医生但实际差别很大。我无法评论他们的治疗方法,但我相信他们的职业操守,如果他们确定要输血,那一定有要输血的理由。”
一反刚才滴水不进的态度,崔步青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实际上胡会涛只要站在那,哪怕什么也不说,他身上的戾气就会消去一大半。
在打伤胡准并且昧着良心收了钱之后,两人之间的天平就早已倾斜。不要被胡会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表现所蒙骗,他才是那个占据高位的人。
“可我,实在是没有钱了。”
崔步青可算是说了句软话。前提是现在娄樾坐的够远,那收银员更是听不见。
“我能想到。你说巧不巧,幸好我今早去银行取了钱。”
胡会涛的胳膊刚伸进口袋里,就被人抓住拽了出来。
“我真的不能再收你的钱了。”崔步青果断的拒绝,这无需任何代价的馈赠令他害怕,“我好歹也是个男人,不能活成一个乞丐。看到你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再占你的便宜我会不安的要命。”
“你,确定吗。”胡会涛有些失望。
崔步青很坚定的点点头。“你能下来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我知道自己是在胡闹,但你明白的,男人嘛,面子可比命还重要。”
他很不好意思的笑着,帅气的脸庞显现出几分羞涩。胡会涛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崔步青眼神中的异样,他刚才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瞟向左手边,朝那个方向看过去,能看见一个相貌较好的女孩正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忘了给你介绍了,那是我女朋友。娄樾。”
胡会涛流露出发自内心的骄傲,他招招手把娄樾叫到身边,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别人这是他的私人珍藏。
“你,是钱荣的女儿?”胡会涛用低沉的嗓音问。
娄樾很拘谨的点了点头。她不清楚这医生为何对她有股天生的恶意,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他却死死的盯着她的脸看,双眼眨都不眨一下,凶狠的目光如两把锋锐的剑砍伐在她的身上。她被这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吓坏了,下意识的远离胡会涛,胆怯的躲到自称是她男朋友的崔步青身后。
“对,你认识我妈妈?”
“不止,我们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但,也只是曾经。”
在提到‘曾经’的时候他加重了语气,场面变得很不堪,其余的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胡会涛从他们的表情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因为尴尬他揉了揉嘴巴,再次把脸露出来时又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他想要把这个话题绕过去,冲着崔步青说:
“住院的是你什么人。”
崔步青的眼睛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是我想要再揍一遍的人。”他咬牙切齿的说着,“那个王八蛋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她。但我当时冲动了,现在又不能不管。”
“既然你不愿意再接受我的钱,那就让我陪你们去献血吧。”
“你的意思是……”
“对,互助献血。我们付出了,他就可以无偿的享用。”
“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崔步青不由得感叹。
“你也没必要总把这句话挂在嘴上。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们害不害怕。”
“什么,献血?当然不。”
崔步青展示着他无所畏惧的男子气概,随后他怜爱的看着自己身后的女孩,直到她也鼓起勇气点了头。上楼的时候两个年轻人也不忘腻歪,像磁铁一样总是撞在一起。胡会涛的目光全程都在娄樾的身上,仿佛是一把无形的锁,盯得越久他自己的眉头也皱的越深。
当他们真的看到那根即将插入身体的管子时,两个从未尝试过的年轻人还是犯了怵,站在门外犹豫了半天也不敢走进去。
胡会涛见状很平静的说了一句:“那我先来吧。”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献血室,热情的小护士和他打招呼,而他默不作声就像没听到一样。他的耳朵和眼睛都在关注别处,正看着崔步青用肉麻的情话安慰娄樾,含情脉脉的说着:“不用怕,我在这儿呢。”并且借机紧紧牵住了娄樾的手。那一刻胡会涛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耳旁只剩下一片嗡嗡的盲音。
负责抽血的小护士晃了他好几下,他才缓过劲来。
“怎么?”胡会涛如梦初醒。
“我以为你着魔了。”小护士委屈巴巴的讲,“这都喊了三四遍,也不把袖子捋起来。”
献完血之后崔步青坚持要去那老流氓的病房,他要做个了断。胡会涛提出要陪他们一起去,他仿佛是个没有家的流浪汉,一点也不急着下班。
趁着娄樾去洗手间的空挡,胡会涛凑到崔步青旁边。
“你们两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个问题太过直白,崔步青羞涩地笑了起来。“怎么说呢……反正比我想象的要快。”
“你真的认为她合适吗tຊ?”
“为什么会不合适呢。她是我最喜欢的女孩,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娶她。”
“别这么说,一切都不一定呢。”胡会涛紧张的大喊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对于崔步青的疑惑,胡会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明白自己理亏,如此直白的诅咒他人感情,不挨揍已经不错了。
“我只是觉得你年纪还小。”他用柔和的语气很委婉的讲,“我们都经历过这些,当时都以为那个人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但是之后你会遇见更好的,真的,到时候你才会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上天的意思。”
崔步青很坚定的摇了摇头,他完全没有被说服。“不会的,我了解我自己。”他信心满满的表示,看到娄樾走过来,他便过去搂住了她的肩膀。
他们走进病房时,那所谓的老流氓刚挂完点滴,微张的双目如天地初开一样混沌。对他的年纪而言,那顿击打可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小事,崔步青的拳头不仅留下了淤青,还砸碎了他的魂魄。刚开始的时候,他连着好几天都分不清楚早晨和黄昏,甚至无法用完整的句子表达自己想去卫生间。
“喂!”崔步青恶狠狠的叫他,昂起头来用下巴对着他,“虽然是你先动手动脚,但我们还是把医药费给你交了。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老流氓只是对他笑笑,眼睛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恨意。
“看在你大半夜陪我去挖坟的份上,我没有。”他平静的说。
听到这话的崔步青眼睛差点摔在地上,他受到了窦娥般的冤屈,用万分无辜的眼神望向娄樾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之后他用绝不该出现在病房里的大嗓门,毫不留情的斥责那躺在病床上‘信口开河’的家伙。
“你在胡扯什么,我和你什么时候有过交集。”
“你的长相变化不大,这脸蛋还是那么令人羡慕。”老流氓不紧不慢的说。
看到娄樾的双目中闪过一丝疑虑,崔步青急的挠心挠肺,本来俊俏的脸庞和冻伤了似的涨得通红。
“你千万别听他的,我对你绝对真心,才不会去自导自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他就是想要恶心人,这种垃圾嘴里说出来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骂的可真难听啊。”老流氓冷笑着轻咳了两下,“之前你还喊我岳父来着。”
崔步青彻底被点燃了,脾气像火药桶那样炸开,如果不是收拾好工具的护士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拦住他,他真的会冲上去掐住那老流氓的脖子。他走到床尾处想要看看这家伙到底叫什么,嘴里面恶狠狠的念叨着:“你这个……这个……”而当他看清楚那就诊卡上的信息之后,一时间难以接受。
“无名氏?”他念了出来。
负责这病床的护士撅了噘嘴,她丝毫不避讳,当着床上患者的面伸出一根手指在脑袋旁边转了两圈。“精神肯定有问题,”她就像笃定了当事人绝对听不懂似的,寒暄般很随意的说着,“我们倒是在他身上找到了身份证,但你们猜怎么着。”
她卖了个关子,扫视过所有人的眼睛之后才往下说。
“日期居然是十年之后,”她没克制住自己都笑了,“我还是第一回见到造假能造这么离谱的。跟玩具一样。”
护士说完就拿着废弃的吊瓶离开了病房。崔步青故意站远一些,他怕自己靠得太近控制不住揍那混蛋几拳。躺在床上的老人对所有的讥讽和谩骂都于视无睹,他的双眼比最久远的盐晶还要纯粹,只是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娄樾。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敢那么做,但他却一点都没有收敛,大大方方的冲娄樾伸出了手。
“来。”他呼唤着。
这份毫不褪色的勇气令娄樾震惊,而在那简短的呼唤中,她还听出了一丝非常罕见的真诚。某种很古怪的情绪在娄樾心底里涌动着,在被这不堪的老人纠缠了许久之后,她居然对他产生了一丝有违常理的好感。骚扰是令人厌恶的,但一旦有了专注就能滋生出浪漫,也许是出于对老人的愧疚,也许是被他那骑士一样坚定的决心所打动。娄樾不动声色的微微抬起了胳膊。
崔步青拦住她蠢蠢欲动的手。他冲着床上的老流氓,从牙缝里狠狠的挤出一句话:“你做梦。”说完之后就带着娄樾和一肚子怨气头也不回的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了胡会涛。他本来打算快步的跟上去,看看他们会不会在走廊里激烈的争吵,这个时候:
“谢谢。”床上的老人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胡会涛先是疑惑地环视一圈,他迎着那老人的目光看回去,指着自己的脸问:“你在和我说话?”
床上的老人缓慢的点了点头。“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你,直到——”他伸出瘦弱且无力的手,指了指胡会涛白色大褂上的名牌,“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胡会涛一脸完全听不懂的样子,这些莫名其妙的说辞比骨头还难以消化。他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好久才婉转的吐出一句:
“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是我,我是娄嘉弥啊。”床上的老人呼吸声变得急促,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令他急火攻心,“你总知道点什么吧,是你亲手把我推进柜子里的。”
一声刺耳的碰撞声。胡会涛没有站稳,把隔壁床输液的架子碰翻在了地上。他像一只找不见洞口的田鼠那样慌张,低下头把脸扭过去,躲避着屋子里其余患者的目光。
“你在乱说什么,看来你的疯病还真是不轻。”
他努力挤出几分虚伪的假笑,被强烈的不安所驱赶着,他快步的逃离了这间病房。
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胡会涛佝偻着背整理自己杂草一样的思绪,等到手终于不抖了,他才发现那对小情侣早已经不知去向。
“解释就是掩饰。”娄樾尖锐的嗓音比针还要细。
离开医院之后,她像只倔强的鹅一样走在前面,高高的昂着头双手抱胸,不给崔步青牵她手的机会。
崔步青马不停蹄的跟在后面解释,这条街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卑微的男人了。“你能不能不要情绪化,用脑子,而不是用情绪去思考。”
“嚯,这么快就开始嫌弃我了。”
“我是着急。你想想看,那样做我图什么呢?”
“你自己不是都坦白了吗,英雄救美的戏码呀。多么感人。”
娄樾看都不看他一眼,当他走到左边,她就故意把脸转向另外一边。她的脚步如同在滑翔,走得飞快,很快就把崔步青和他那苦瓜一样忧愁的脸一同丢在身后。当她回头再也看不到他,确认他也看不到自己的时候,娄樾终于卸下伪装,绽放出如春风般得意的笑容。
她没有傻到连疯话和真话都分不出来,但崔步青越是慌张,就越满足了她那份不可告人的虚荣心。不过她也感觉到同样份量的羞耻,自认为这种想法太过于阴郁与自私。但她不知道的是大可不必,阳光下所有的男女,都无法摆脱这份镌刻在灵魂里的劣根性。
当娄樾到家的时候,钱荣正一如往日展示着她精妙的厨艺,诱人的香气充盈着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连墙纸闻上去都是可口的。下班归来的娄嘉弥则全神贯注的坐在电话旁边,他显然是有心事,眉头如干枯后的河床一样舒展不开,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电话上,以至于没有发现宝贝女儿正用柔情似水的眼睛望着他。
“你们能不能再去看一遍。”
他恳求对面的人。但似乎对方的回答很不符合他的期望,他看上去比刚才更为忧郁了,那只闲着的手把裤子揪成皱巴巴的一团。
“是不是弄错了,我再说一遍是306号……这说不通,他一直都有去,不可能突然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当他开始用谴责的口吻大声质疑对方,说:“我看你个懒怂就是嫌麻烦。”那头的人似乎发脾气挂断了电话。他对着听筒喊出一连串的“喂”,声音拐着弯儿一下比一下响,最后,他满脸失落的把听筒放回到它本来的位置。
抬头看到女儿后娄嘉弥很快收起刚才的不悦,此刻他的脸上只有那壁炉一样温暖的慈爱,拍拍沙发,让女儿坐过来紧紧的挨着自己。
但娄樾斜靠着墙壁没有迈开脚步,仿佛骨头都被人抽走了一样,她的眼睛有气无力的闭上,嘴巴里发出令人担忧的哼唧声。
“怎么了?”
看到爸爸紧张的站起来,她的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不过她继续保持着那副病恹恹的姿态,用微弱的声音吐出一句:“烧鹅。”仿佛再多说一个字她就会马上晕倒。
“烧鹅?”
“对,还有乳猪,还有tຊ鸡蛋炒韭黄。”她那缥缈的声音像是从山那边传过来的。
“你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吗?”
“不是,是因为……”
没有任何预告,娄樾冷不丁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红本。她演够了,此刻爽朗的大笑穿透了整间屋子,她把小红本骄傲的举在胸前,像功勋章一样肆意的展示它。
“献血证?”
娄嘉弥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口吻念到,把本子拿到手里验证它的真假。
“嗯。”娄樾如凯旋而归的将军那样点头。
钱荣端着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听到父女两的对话于是插嘴问:“为什么会突然跑去献血。”
娄樾的鼻孔里传出两声粗气。“怎么,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像有爱心的人吗?”
钱荣轻描淡写的瞟了女儿一眼,然后更加轻描淡写的说:“在不会撒谎这件事情上,你倒真是遗传了我。”
娄樾扭扭捏捏的,在餐桌旁坐下后又磨蹭了老半天才说:
“如果我说我被别人占了便宜,你会怎么办?”
“我会把他的两只手都掰断。”
“看吧,我早就知道。”娄樾苦笑着耸了耸肩膀,一点都不意外,“交给你处理只会越来越糟。所以别问了,不管你问一千遍还是一万遍,我献血的原因都是爱心泛滥。”
在她们拌嘴的时候娄嘉弥一直在旁边发呆,他默不作声盯着那张献血证看,仿佛能从中悟出什么人生哲理似的,直到钱荣用很大的嗓门叫他的名字,他才缓缓的放下。吃饭的时候他时不时就会盯住钱荣的脸,那种利箭似的冷冷的目光,倒是经常在审讯室里见到。
“菜在盘子里,又不在我脸上。”钱荣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娄嘉弥依旧沉默不语,和以往在餐桌上如麻雀一样吵闹的他完全不同。娄樾认为爸爸是为工作上的事情所烦恼,依旧很体贴的把菜往他碗里夹,但娄嘉弥很罕见的把碗挪开了。愚钝的娄樾没有多想,她又主动帮爸爸盛了一碗汤,而娄嘉弥没有去接,一抬手把整碗汤全都洒在地板上。
爸爸反常的举动把娄樾吓得六神无主说不出话,她的手依旧保持着原样,但手中的碗已经化为满地锋利的碎片。钱荣‘噌’的一下窜了起来,“娄嘉弥,你犯什么疯病!”她破口大骂,还没咽下去的米粒喷在丈夫身上。
一双冷漠的仿佛是没有灵魂的眼睛凝视着她。“不应该吗。”娄嘉弥的声音比这个季节的河水还要阴冷。
他们两个人对视了许久,屋子里只有一无所知的菜汤在地板上游动。钱荣突然对女儿命令到:
“回你房间里去。”
看到娄樾没有动,她立马换了一副连野兽都会胆寒的面孔,几乎是咆哮着重复了一遍,把她赶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
娄樾除了不知所措还是不知所措。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很急切的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并没有在客厅里吵,一声很沉重的摔门声,那是两个人走进大卧室的动静。娄樾能够听到争执,却听不清内容,隔着两道房门,他们的对话比井水里的月亮还要模糊。
她就像被关在牢里一样一筹莫展,急的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的转圈。平时她并没有吃头发的坏习惯,不过当心情极其糟糕,也会不自觉的那样做。
几声沉重的闷响,不是瓷碗摔碎的声音,更像是拳头击打在柔软的物体上。娄樾再也按耐不住,她不能等到两个人血肉模糊了再去做点什么。鼓起勇气她打开了房门,发现那是皮带抽打在柜子上发出的动静。
娄嘉弥正在穿外裤,钱荣拘束的站在后面,显得束手无策。
“还是都冷静一下吧。我去单位住几天。”
“你留下吧……你要是实在不想看到我,我出去待段日子。”
娄樾难以相信这么卑微的话是从她妈妈嘴里说出来的。她看到妈妈试图拽住爸爸的胳膊,而娄嘉弥则很用力的把手抽了回去,钱荣一句抱怨都不敢说。娄樾眨了眨眼睛,她怀疑自己的父母被人掉包了。
“你少碰我。”
说罢娄嘉弥就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家。娄樾只能如凌乱的落叶一样站在原地,她对母亲投去疑惑地目光,渴望她至少能说点什么。
但钱荣说出的理由怕是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没什么,回你房间去吧,领导临时找你爸有点事。”
“你是不是记错我的年纪了,我已经十六了,不是六岁。”娄樾用很大的声音表达着不满。
“不管你多大,你都是我女儿。”钱荣有气无力的说着,下意识的看向房门,“他就是去加个班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她把因为争吵而散落的头发重新捋顺,弯下腰去开始收拾地上的残羹,嘴里面像念咒一样不断的嘟囔着着‘没事,很快就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