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一切色彩沉闷的,她都抗拒。办公桌上只有一台电脑,和一摞文件,规整的跟用量尺量出来的一样。简约到有些空旷。这么空荡的桌子她实在忍受不了,如果是她,她肯定会把这里放个香薰架子、那里摆个好看的灯、这里摆几个键盘、那里再放一个复古小音箱…… 沈淮序没想到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瞳孔微微放大,像一根直愣愣的树桩,就这么被她胳膊环住,连手都握成拳。 两个人的脸一下离得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走廊空空荡荡,白天的喧嚣此刻全都化作
沈淮序没想到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瞳孔微微放大,像一根直愣愣的树桩,就这么被她胳膊环住,连手都握成拳。
两个人的脸一下离得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走廊空空荡荡,白天的喧嚣此刻全都化作了幽深清冷。
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肺腑。
温柠额头抵上一片坚硬的胸膛,委屈后知后觉全被害怕激发出来,山崩海啸般反涌上心头。
从小到大的二十五年,她从来没吃过什么苦,想要的,喜欢的,都能得到。
偏偏这两个月,压了满腹的委屈,比过去几十年的加起来还要多。
肯定是因为怀孕,激素会严重影响孕妇,非常容易情绪崩溃。
她闭上眼,在男人怀里把这两个月的一切数落了个遍:
没一件是顺利的。
所有事情堆在一起,桩桩件件,都让人不舒服。
为什么小说好好的就是写不出来。
为什么谈了很久的男朋友一消失就是两年!出轨了又突然出现。
她不过就是借酒买醉,犯了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就那么一次,怎么还偏偏怀了孕。
气势汹汹冲上去,结果又闹了个笑话。
好不尴尬!
她才谈过一次恋爱,怎么就要面对这种怀孕打胎的事……
她不过就是失眠睡不着而已……
温柠扯住男人的衣服,眼泪肆意妄为,沿着面颊大片大片往下晕。
沈淮序盯着她的发顶,眉头轻拧。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人的泪腺怎么会流出这么多眼泪,竟然能把衣服都哭透。
也在她抱住的一瞬间,身躯紧绷,连呼吸都停滞了。
怀里的人柔软、纤细,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掉一样。
他知道,他们的身体有多不一样。
沈淮序慢慢垂下头,看到怀里的人克制着抖动的肩头。
一开始还是低声啜泣,后面似是止不住了一般,声音呜咽着,像被困住的小兽。
他伸出手,在即将落于她纤细单薄的脊背时,又触电般蓦地僵住。
听到细微的动静,沈淮序抬起头,那动静来自走廊的另一端,一群人,乌泱泱的,不知道围在一起看着什么,正闹哄哄地往这儿走。
——这里不合适。
沈淮序一把扣住女人的手。
——“我知道。”
——“先跟我来。”
温柠没听出他的安抚,反如大梦初醒,一激灵收回手,后退半步。
对上男人锁着的眉心,她这才发觉自己情绪上头,埋在他胸口莫名其妙掉眼泪的行为有多奇怪。
一种狼狈和慌乱感油然而生。
“我——”
她怎么……?
或许哭的太猛,撤的太急。
总知腿脚不听使唤,抬脚时一踉跄差点把自己绊倒。
好在沈淮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胳膊,将人往回带。
再一垂眸,沈淮序看到她发红的眼眶,和满是泪痕的净白小脸,就连刚刚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是暗哑的。
掌心里的胳膊纤细瘦弱,甚至叫人担心一用力就会折断。
“跟我来。”
在她开口之前,沈淮序快速说了句,推开主任医师办公室,拉着人进去了。
**
这边门刚关上,那边护士又敲开了门。
“沈医生——”值班护士急匆匆道:“厕所垃圾桶里有一个弃婴,生命体征很弱,是温小姐发现的,刚刚她还在护士台,但是不知道……”
住院部每晚都有值班医生和护士,当天如果有任何意外,都需要禀告值班医生,所以一听说沈淮序下了手术,就赶忙过来通知。
她还记得温柠刚刚明显被吓到的样子,但是路过病房和走廊都没看到,没成想门打开,话匆匆说到一半。
一抬眼,就看到了诊室里,坐在沈医生位置上的女人。
五官明媚,双眸如水晶般圆润透亮,又因为安静的坐着,看起来温和又脆弱,惹人心怜。
估计是吓到了,大半夜的,饶是她们这些在医院待惯的人也害怕。
护士汇报的时候,沈淮序扭头短暂的瞥了一眼,目光定在她还潮湿的眼眶。
留下一句极为官方的交代,“先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儿。”
而后就往门口走,只匆匆一眼,不得不收回目光。
弃婴有一部分是刚脱离母体不久,需要争分夺秒抢救。
“婴儿现在怎么样?”沈淮序询问情况,边和护士往外走,门没关,半敞开着。
他们站在门口。
温柠进来就被安置到椅子上,门口声音不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断断续续听到“报警、产科、监控……”的字眼。
但知道有人在。
竟然莫名心安。
这会儿缓过劲儿,温柠环顾打量起来。
椅子是赫曼米勒的,复联开会、谢尔顿办公、辛普森见上帝……有钱有脑有金手指的主角们,坐的都是这款。
温柠内心不忘默默点评——这人的品味还是勉强能入眼的。
印象里,医生办公室都是木桌木椅,但这里则不然,像是沈淮序的专属单间。
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咖啡香,地板纤尘不染。
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楼群,以及楼底盘根错杂的道路。
面积很大,但目之所及都是棱角分明的线条,看起来理性又压抑。
她在家里也有一个专门写书的办公室,都是鲜艳、复古的暖色调,有装饰的小灯、有鲜花,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摆饰。
总归一切色彩沉闷的,她都抗拒。
办公桌上只有一台电脑,和一摞文件,规整的跟用量尺量出来的一样。
简约到有些空旷。
这么空荡的桌子她实在忍受不了,如果是她,她肯定会把这里放个香薰架子、那里摆个好看的灯、这里摆几个键盘、那里再放一个复古小音箱……
但他的办公室里,别说桌子了,就连书柜都是空空的,只有寥寥几本,医学原理、蛇杖的传人……中文的、英文的……整整齐齐摆放。
温柠忽然有了灵感,下本悬疑,她要写一个大理寺少卿,做事不拖泥带水,哪怕重伤了都能迅速恢复查案。
生活还要规律到无趣的程度。
每天工作、常年住在大理寺、吃固定的饭、办公室里有无数藏书、总穿同一件衣服、日复一日照看不会盛开的花……
门口的谈话声适时停止。
护士从门口经过,男人正把笔放回胸前的口袋。
温柠视线停留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钢笔是金属外壳,质感纯黑,配上冷白的皮肤,看起来更冷淡了。
她看过病房里的主治医生签名,写得力透纸背,横勾竖划,给人感觉强硬而又盛气凌人。
温柠径直走到门口。
抬起头,仰看他道:“干嘛拉我来这里?”
沈淮序视线划过眼前的人。
杏眼沁水,迎着光,将脸上的每一个小表情都照的清清楚楚。
他回的云淡风轻,“方便你哭。”
“……”
两人对视片刻。
温柠总觉得,他落在自己眼底的视线有压迫感。
“噢——”,默了一秒,她逃似的收回目光,不满通知:“我要回去了。”
沈淮序垂眸看她,微皱的眉头转瞬即逝。
这节奏莫名有点熟悉。
刚刚,一头埋在他怀里哭的昏天暗地,现在泪止住了,拍拍手就说我要走;
上次,急急忙忙冲进来,等站稳,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力道还不轻;
上上次,她闯进房间,环住他的脖子,第二天丢下现金,提起裤子也走了;
……
“等一下。”他叫住她。
温柠回眸,“还有什么事?”
沈淮序神色如常瞥了眼皱巴巴带着泪痕的衬衫,走过去拿起电脑:“送你回去。”
送她回去?
送她回病房?
温柠看着他,眸中含着不可置信,还夹杂着因为他才怀孕,因为他才会撞见意外的不爽。
沈淮序对她的小表情照单全收,耐心补充了句,“方便写你的住院记录。”
“……”
噢,她明天要出院,医生要写报告的。
到了病房,他还真和往常一样,做起了术后检查。
只是。tຊ
谁家医生半夜12点做检查!
温柠刹那间觉得是不是他好心,毕竟刚刚在他怀里哭那么久,他什么也没说。
最后起身瞄了一眼,他的胸前被自己哭湿了大片,原本熨烫整齐的衬衫也被揪得皱皱巴巴。
但迅速恢复理智,毕竟这个工作狂逮着机会就工作,而且也没见他对她这个未婚先孕的柔弱女子表达任何同情。
况且,要不是怀孕害怕被发现,她做手术住院,肯定要跟温老板和江女士哼唧哼唧的,再不济也要撒个娇寻求安慰。
才不是每天躺在医院这个一点也不舒服的小床上。
温柠微抬下巴看他,骄纵的姿态有些刻意,“护士找不到你怎么办?”
既然是值班医生,按道理,应该不能离开值班吧。
沈淮序手握着笔,在病历单上书写匆匆,“手机也能联系。”
好吧。
忘了,这是二十一世纪。
本来检查就也是个借口,沈淮序随便勾画两笔,就收起病例夹。
温柠看他写完,反倒姿态闲散的坐到了沙发上,问:“你不回诊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