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母亲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姐姐子瑜有时也会陪他读书。有一次他翻到一本纪元编史的书,上面写的是很久远的各个家族的除魔史记,每个家族都有不同的徽记。有的画着大鱼,鱼身生翼;有的画着长四只长角的白鹿;有的画着一个牛身蛇尾的怪物,只有一颗独目立在额头上面。还有一个是浑身都在冒着火焰的恶狼。他也看到了凤来的家徽,那棵燃烧的巨树,上面是无数的金色叶子,树干是血红色的,所以看上去就像是在燃烧。图徽里的神树 孩子别怕,没什么好怕的。怕的时候就读书吧,书里自有光明,可以帮你驱尽黑暗,书里自有勇气,可以使你成为英雄。 以往夜黑风高时,子见总是畏惧入睡,他怕黑暗,那使他噩梦连连。所以母亲叶氏总在他床前留一
孩子别怕,没什么好怕的。怕的时候就读书吧,书里自有光明,可以帮你驱尽黑暗,书里自有勇气,可以使你成为英雄。
以往夜黑风高时,子见总是畏惧入睡,他怕黑暗,那使他噩梦连连。所以母亲叶氏总在他床前留一盏油灯,淳淳慰籍,总会在他床头留一本书,讲一个英雄纪元的故事。
“读书就可以成为像父亲那样的英雄吗?”
“当然会的。”母亲的手比父亲的柔软的多,父亲的手太粗糙,每每磨的自己生疼。
子见迷上了书籍,经常像酒鬼抱着他们的美酒一样抱着书籍。母亲也宠溺着他,任他整天泡在储藏室中。储藏室在议事厅东侧的最高阁楼处,那里阳光最为充足,书柜是松木做的,即使到了冬季,外面草木凋零,里面依然有一种暖暖融融的好闻的味道。
他想成为像父亲一样英勇无畏的人。但他却总是在与子期的角力比赛中失败,这曾让他怀疑书里是否真的有母亲说的那样有力量。他曾质疑的对母亲说:“看书也没用,我总是打不赢子期。”
“因为子期不是你的敌人,她是你的姐姐。”母亲笑着摸摸他的胸口,“等你遇到真的敌人,母亲相信你会有伟大的力量。不一定能征战疆场,浴血杀敌的就是大英雄大丈夫,能扛起重担的,为人所不能为,就是英雄了。当然,母亲更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多福多寿。”
后来子见便放弃了与子期的角力,他有时候静静地坐在阁楼看书,然后会瞥见子期像小马骝一样在庭院跑来跑去,他便会拿一些松果偷偷地投掷她,等她满院子大叫“谁干的!”时,他就有了一种赢的感觉。
他跟母亲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姐姐子瑜有时也会陪他读书。有一次他翻到一本纪元编史的书,上面写的是很久远的各个家族的除魔史记,每个家族都有不同的徽记。有的画着大鱼,鱼身生翼;有的画着长四只长角的白鹿;有的画着一个牛身蛇尾的怪物,只有一颗独目立在额头上面。还有一个是浑身都在冒着火焰的恶狼。他也看到了凤来的家徽,那棵燃烧的巨树,上面是无数的金色叶子,树干是血红色的,所以看上去就像是在燃烧。图徽里的神树比现在的“半截黑钉”好看多了,子见叹息道。
书里讲的是这些怪物就是异族,“为什么各个家族杀死了怪物,却用他们的样子作为家徽呢?”他问子瑜。
“一开始人们是把怪物画下来,以达警示,怪物跟噩梦一样,越是看不清它,就越令人害怕,但画了下来,人们看的多了,也无非皮毛血肉,便有了杀死他们的勇气和信心。后来每个不同的族杀死了不同的怪物,以他们为旗,就象征了莫大的勇气和荣耀。”姐姐子瑜思忖后解释道。
”那我们的燃烧之树呢?那是杀了什么妖怪?“
聪慧的子瑜也答不上来。
“如果我有不同的旗子放在我的屋里,我就不会怕黑了。”子见得出结论。
“现在各国的旗号跟百年前早已不同,大部分都是以姓氏或封字为旗,以图腾为旗的,只剩了我们家还有几个边远的部落了吧。”子瑜摸一下子见的黄发,“再说,这些书里是这样讲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但母亲说过,书里是真的。”
“母亲说是就是吧。”子瑜敷衍道。
为了验证这句话,子见便叫上了劲,他像挖洞的老鼠一样,开始不停的翻阅贮藏室的各个角落,直到在一个能仅容他身子大小的顶层夹板中,从蛛丝密布的尘埃中,翻出一个铁皮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本黑色的竹简,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姐姐,看我发现了什么,原来我们凤来的血脉是这么古老啊!”他兴冲冲的拿去姐姐看。他认的字是不多的,但姐姐子瑜可以给自己讲解。这是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了。
然而姐姐很忙很急,无暇顾他。他听到几个仆人窃窃私语,说的鹰嘴关敌袭的事情tຊ。等他看向他们时,他们又恢复了微笑和平静,他只爬楼上去找母亲。母亲会念给他听的。
然而今天母亲异常焦灼和不安,脸上也阴云密布。她看到子见进来,便紧紧的抱了他一下,待子见拿疑惑的眼神看她,她便强笑道:“今天为娘无事,陪见儿读读书。”
然而母亲并没有真正的陪他读书,她没有接过子见那本黑皮书,也好像没听见子见的询问,只是从案几拿了一本书,自顾自的在念。书名子见倒看的明白,是金刚经。
百无聊赖,子见开始翻阅那本黑书。字写的艰晦生涩,看不明白,他便翻着寻些图画看。
入夜时分,人喧马乱。母亲奇怪的给子见换上一套仆人的衣服,目光里满是担忧。子见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他想也许这就跟以往的入睡后的噩梦,很快就会醒的。他会安全无忧。
噩梦里的妖怪来了。
他总怕黑暗,因为他无论睁多大的眼睛,他都看不清黑暗里有什么。然而这次,他却看的清清楚楚,城里到处都是火焰,乘着风势,像一种怪异的舞蹈,伴随着哭喊与金铁相击之声,跟丰年时的庆典一样,不同的是那个时候他可以开心大笑,吃着他的榛果甜点,而这次他是四肢发抖。
母亲拉着他四处逃窜。他看到一个侍从被箭射中了脖子,鲜血喷洒出来,像是风笛吹响,还看到杂役里有个门牙丢掉的家伙,肚子里被人插了柄剑,但他死死的抓着那个人,并用牙齿咬向那人的脖子。要是他的门牙还在,一定可以咬下一大块肉来吧。
母亲把他藏在阁楼,这是他熟悉的地方,也是隐蔽的地方。“藏好,无论如何都别出来。记住为娘说的,书中自有光明,可以驱除黑暗。”
母亲下了楼。子见躺在他当时发现那本黑色的书的夹板处,书中自有光明,可以驱除黑暗,他紧紧的抱着那本书,使劲的闭起眼睛,心中默念着母亲的话,一遍,两边,三遍,十遍,二十遍。。希望自己变成了一本书,就这样静静地被遗忘在角落里。慢慢的,他再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
夜很漫长。他怕黑暗。他只希望太阳早些升起,那时噩梦便会消失,一切如旧。等待他的是母亲的笑脸和丰盛的早餐。
然而太阳确实升起了,他才发现噩梦并未结束。更糟糕的是,噩梦的手捏住了他的瘦弱的肩膀,像提鸡仔一样把他拉出来,拖拽着,到了庭院。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那提着他的人把他摔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身前,那人半敞着怀,胸口狰狞的刺着一个虎头,一张方脸上髭须乱长,那眼睛就像是书里描述的野兽。
“我要的是那个女孩!挖地三尺也把她找出来!快来啊我的美丽的小猫咪,你能躲到哪里去?!”他逡视一排排俘虏,子见看到大约百人都被绑着绳索,面容和衣服都是血污狼藉,里面有他认识的仆人,也有面生的,栾为和母亲也在里面,母亲靠在一个仆人身上,闭着双眼,头发蓬乱,散下来,遮住了大半的脸,她唇边满是血迹,穿的也是仆人的衣服,又脏又乱,赤着脚。
他想叫唤母亲,但还是忍住了。这时栾为说道:“尊贵的大人,冤有头债有主,你的仇敌昨夜坐船跑了,你的士兵亲眼有见。剩下的都是些穷苦的仆人,你就饶过他们吧。“
“你看上去可不像个仆人,瞧你这一身肥膘,让我想起了我的一只宠物。”仓季用钢刀拍了两下栾为的肚子,“我曾经养过一条狗,这狗太大太懒,每日都是贪得无厌的吃。吃就吃吧,肥就肥吧,狗嘛,只要忠心就够了。有一天我忽然想,它真的对我忠心吗?我怎样知道它对我忠心呢?我就想到一个法子。”他顿了顿,把看上去萎靡不振的栾为的头发拽住,待栾为挣了眼睛直视他,他便戏虐的继续说道:“我饿了它整整六天。然后我赤着膀子,整条胳膊上面涂满了猪血,我放开关它的笼子,唤着它的名字,坐下!我命令它,可是它不听,它围着我的胳膊打转,并舔舐着胳膊上的猪血,一定是美味极了,它忘了我是它的主人,我的命令它听不进去,它咬住了我的胳膊,死命的扯咬,看啊,我手腕的疤就是它留下的。你知道最后我把它怎样了吗?一头又肥又懒又不忠心的狗,当日,我便拿它炖了汤。”
“所以告诉我,那个女孩在哪里?!否则,今日拿你来炖汤。”
“他们已经乘船走了。这是真的。余下的都是无辜的。我们已经投降,况且,大部分人都不是战士,你就放过他们吧。”栾为面色苍白,费力的解释着。
“好,我信你。我来帮你松绑。”季仓笑了笑,他侧过身子,然后抡圆了那厚重的钢刀,钢刀在空中画了一个完美的弧线,眨眼间,砍在了栾为的左肩上,连肩带臂,一下子砍断下来,兀自挂在绳索系住的右手上晃荡,栾为人直接晕死过去。
“不要浪费,这缺粮断食的年头,让厨子想办法熏干腌制,备作军粮。”
季仓狞笑着一路看过去,俘虏众人都瑟瑟发抖,闪避着他噬人的目光。季仓的士兵也在笑,残虐一如狼狗争食,这时季仓转过头用钢刀贴近子见的脸,“小子,你叫什么名?”
即使不是刀刃,而是刀身,也沉重的压的子见的脸生疼,“你杀了栾师傅,你是个禽兽!”
仓季大笑起来,“你知道禽兽会做什么么?”他双手拿刀,活动一下脖子,“站起来,孩子。”他笑着说,“我要把你切成两半,绝对的两半,每一边都有一个耳朵一只眼睛,一只手一条腿,看我砍的准不准。”他又想起了什么,“兄弟们,赌耍一下,压左边偏重一些还是压右边重一些,赶紧下注了。”
士兵欢呼,马上就有人坐庄跟庄,铜钱在碗里发出清响,这时季仓抡圆了刀。
忽然人群里发出尖锐的叫声,母亲披头散发的冲了出来,可能是母子连心,她从昏迷中醒过来,她冲向了季仓,却被季仓一带,栽倒在地。
“我的儿啊。”母亲哭喊着,“请你饶过我的孩子吧。”她爬到季仓的脚下,抬头向他求饶着。
季仓目光闪烁,露出猫捉老鼠的残虐,“很好,母子情深,我就听你一回,放了你的孩子。”
接着他令人在庭院立起木桩,将母亲绑好,她的双手被拉到后面,这使得她胸部往前突出,季仓用刀将她的衣扣割开,接着是她的裹胸,她的整个左乳露了出来。
“放开她,你不要欺负她!”子见像小野狗一样嚎叫着,要扑过来,却被两个士兵死死按住。
“成熟的果子,应该味道不坏吧?”仓季向他的手下闻询,“昨晚都有谁尝过了?”
有几个士兵举了举手里的兵器,“这娘们不错,有肉。我敢说是我上过的最好的表 子了。”他们互相污言秽语的打趣,这时仓季俯下身,抓住子见的脖子,“你想活吗?小子。”
子见流着泪,涨红着脸,但牙齿紧紧咬着。仓季嘿了一声,道:“你拿这刀,杀了你娘,就让你活命。”说着把钢刀放到子见手中。
钢刀太沉重了。重的他几乎端不平,他身子软软的,像是刚发高烧的样子,他歉着泪水:“娘,娘,,”他呼唤着,就像母亲在远方,而不是在眼前。
他哭着,泪水使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他几乎用尽了他现在所剩的所有的力气,颤巍巍的把刀刺向了那恶魔般的仓季。
仓季侧过手肘,轻松的就把刀夺了过去,但子见瞬即抱住手臂,咬了一口。仓季吃疼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仓季不怒反笑,“你要不动手,我就动手了。”接着他拿出一柄雪亮的匕首,扯过叶氏的头发,快速削下,匕首划过脸庞,留下明显的血槽,血水便汩汩涌流下来。
“你要不动手,我就割下你娘身上的每寸肉,慢慢的割,你整天都有的看。我一刀一刀的切,切到你娘忘了你,切到你娘后悔生了你为止。”仓季将叶氏的衣服撕掉,露出白皙的上身,接着他捏起叶氏的左乳,用小刀比划着。
叶氏开始声嘶力竭的哭道:“孩子,不要紧的,你就刺吧,娘不打紧的,答应娘,你要活下去。”
耳边是恶魔的狞笑,眼前是血染的母亲,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噩梦罢了。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都听不清自己在喊什么,只是呀呀的喊,嗓子里像被灌了火,然后让整个身体都发热发烫起来。
书里自有光明,可以驱除黑暗。他闭上双眼,自己手里拿着那本黑皮的小书;书中自有光明,可以驱除黑暗。他祈祷着,心里越来越踏实和安定。周tຊ围一片安宁。有光源在前面,他只需往前迈步,就离光明更近一些。
黑皮的小书好沉啊,但他抓的很紧。只需要走得快些,一切都会结束。可是腿上好无力,每迈出一步,像走了好多年,像爬了好高的山,像淌了好深的河。
一切都会结束。书中自有光明,可以驱除黑暗。他终于到达了终点,他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光明是那样的刺眼。
手里的黑皮书变成了钢刀,插在母亲的心脏上,鲜血像怒放的红梅,除了这个,整个世界不是黑色就是白色。
子见咧开嘴巴,开始大笑起来。好无聊的梦魇!我还在梦中啊!一切都不是真的!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新宠物了。”子见的世界里,传来像神灵一样的声音。
神灵会从梦中救我出去。子见心安下来,他闭起双眼,使劲的闭着,生怕一丝光亮射进眼睛里。
原来黑暗才属于我。原来黑暗才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