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下床,随手拿起酒店的浴袍裹在身上,腰带虚虚揽在腰间,胸口半敞着,从来时背着的经典老花书包最深处掏出藏起来的半盒烟,打开窗户,坐在窗户下面的小沙发上,敲出一颗点着,狠狠吸了一大口。在尼古丁顺着鼻腔窜入天灵盖后,他光着的脚在地板有节奏地跺了跺,开始歇斯底里地一一细数他这趟来干的那些蠢事。 秦逸抱着马桶昏天暗地吐了十几分钟,吐的全是中午那顿酒,从昨天接到左冷禅控诉江嫣的那通电话起,他就没怎么吃过东西。那通电话断了后,他又给左凝打了几个电话,知道江嫣砍了她爸,进了派出所,就买了最早的高铁用最
秦逸抱着马桶昏天暗地吐了十几分钟,吐的全是中午那顿酒,从昨天接到左冷禅控诉江嫣的那通电话起,他就没怎么吃过东西。那通电话断了后,他又给左凝打了几个电话,知道江嫣砍了她爸,进了派出所,就买了最早的高铁用最快时间赶到小城。
真遗憾,怎么错过了江嫣拿刀砍人那一幕,不知跟他梦里的情景像不像。
酒精都吐出来后身上轻松许多,胡乱冲个了澡,再躺下却睡不着了。他环视这个房间,跟去年回来办婚宴时住的那间差不多,典型的北欧风大床房,墙上却挂了两幅东北特色的喜庆风俗画。很奇怪,秦逸对江嫣家乡最深刻印象居然是这混搭的酒店房间。
他翻了个身,侧躺着,正好看见他老婆同样侧睡的背影。
她那边点着一只小睡灯,光非常暗,光线旖旎地笼在床头,给她修长的脖颈遮上一层淡红色薄纱。那淡红上面,粘着几缕黑色散发,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着。
秦逸很想伸手把那几缕散发拨正,也想试试自己的手放在上面会不会也染上淡红色,更想肆无忌惮地犯点混,在那薄薄的肩头咬上一口。
盯着江嫣肩头那一块裸露出来的皮肤,秦逸认真想该用多大的力气咬这一口,既不会伤害到她,又能发泄一下自己的烦躁。
对,烦躁,江嫣经常能轻易激起他的烦躁。她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小狐狸,站在岔路口轻轻摇一摇尾巴,他就忘了自己本来要去的方向了。
忽地,那棱角尖利的肩头动了动,江嫣转过头,一双妩媚的眼睛撞向他。
秦逸喉结上下滚了滚,突然哑着嗓子:“睡不着吗?”
话音刚落,秦逸自己也惊到了,他不敢相信这么引人误会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仿佛又看见那个摇着尾巴的野狐狸。
他刚洗了热水澡,身上潮热还没有褪去,江嫣又一向喜欢穿宽宽大大的睡衣,领口凌乱地敞开着。两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呼吸相撞,这个节骨眼秦逸莫名其妙冒出这样一句话,像是在即将到达燃点的介质里投入一颗小火苗。
但他们还没有到干柴烈火的程度,秦逸很清楚,他们之间除了那颗火苗之外,还悬挂着无数把利刃。
“老夫老妻的,怎么还脸红了?”江嫣故意。
“你也红。”秦逸看着她淡红色的脖颈。
江嫣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懒得跟他辩,视线沿着秦逸的脸一路滑向下,到喉结,到胸膛,表情婉转中带着些期待,终于定格在某一个位置,瞬间怔在那里。再抬起头时,江嫣嫌弃的问:
“你怎么又把它翻出来了?”
秦逸沿着她刚才的视线也滑了一遍,明白她为什么失望了,秦逸穿了那条大红色的转运内裤。
这条内裤是过年时秦逸的三叔送的,三叔喜欢研究命理风水,说秦逸今年运势不好需要穿红内衣调整一下,还特意送过来一条转运内裤。陈爸爸对此深信不疑,勒令秦逸每个月初一十五都要穿。
秦逸和江嫣都没放在心上,穿条内裤而已嘛,就哼哈答应了。大年初一那天拿出来一看,纯纯正正的大红色,裤腰和四角还镶着金边,前面用手工纹了一个小猪头,据说呼应他的属相。两个屁股还各有一坨金子,说是他命里缺金。
秦逸换上后江嫣前前后后欣赏了半个钟头,啧啧称赞,说他像个辟邪用的大娃娃,足足笑了一晚上。
内裤只穿了一宿秦逸就换下来了,可又不敢扔,拿回北京后江嫣就把它规规矩矩放在内衣抽屉里,谁想到他居然偷偷摸摸又穿上了。
江嫣似笑非笑看着他,眼睛又向下瞟了瞟:“想转运了?”
“不是。”秦逸急着解释,“收拾东西时候着急,拿错了。”
江嫣哦了一声,意思你说啥是啥。
秦逸更急了:“我还想问你呢,我那些正常的内裤你放在哪里了?”
“就抽屉里啊。”
“哪个抽屉?”
“内衣抽屉。”
“哪个是内衣抽屉?”
江嫣看着有点气急败坏的秦逸,笑了,看来这一年真是把他惯坏了。
平日里为了让秦逸觉得她不是只会撒娇的废物,家里家务江嫣也一把抓,把他从里到外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就连每天换洗的内衣都是在他洗澡前提前准备好,所以这位大少爷才不知道内衣抽屉在哪里。
秦逸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是不是挺得意的?”
“我得意个什么?”
“把我变成一个离不开老婆的智障。”
江嫣一惊,胳膊撑起上半身,发现他严肃地沉着一张脸。
秦逸平躺着,手肘叠交垫在脑后,两腿舒展地垂着,望着天花板,皱了皱眉,不紧不慢地说:
“一开始,我是把内衣放在卧室第一层抽屉里的,后来你搬进来,我找不到了,问你,你说挪到了最下面那层。没多久,我又找不到了,又问你,你说挪到衣帽间了。衣帽间大大小小十几个抽屉,我分不清,你就说以后你给我找。你找什么,我穿什么。难道不像个智障吗?”
江嫣略略心虚问:“你觉得我是故意的?”
“不是吗?”
江嫣也不否认了:“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我说过喜欢吗?”
“可你也没说过不喜欢。”江嫣有点烦,“如果你不喜欢我安排你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
秦逸凝视她,声音冷清:“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
江嫣怔了一下,腾地坐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秦逸平静的脸,恍然明白他在摊牌。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契机与他聊聊,无论如何想不到,是在老家酒店的大床房里围绕一条猪鼻子红内裤展开的。
江嫣扯过来毯子扔在秦逸身上,盖上乍眼的红,直截了当:“对,我才不喜欢管你每天穿什么裤衩子,戴哪条领带,用什么鞋配什么衣服。做这些事情很累的好吗?我又不是你妈。”
她没注意到秦逸脸色青了又白的,继续说:“不过你说的也对,我确实,有故意把这些事情当成一份工作去完成。”
到这里江嫣收住了,剩下的话被她生生压下去。可秦逸通过她突然敛了锋芒的唇角,就知道她本来要说的是什么。
工作嘛,能有多少心甘情愿和全身投入,又能喜欢多少。
秦逸垫高了胳膊,看向她,手臂内侧的肌肉紧紧绷着,几条蜿蜒盘旋的青筋清晰可见,“所以这都是你控制丈夫的手段了?从哪学的?”
江嫣眼睛酸痛,她接不住秦逸的刻薄,便胡乱换个战术把矛头指向他:“你又好到哪里?你知道的吧,我去过你们公司了。”
秦逸不示弱:“知道。我还早就知道ʝ��������,你根本不是什么日本留学生。”
“死骗子。”
“彼此彼此。”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秦逸又望向天花板,眼睛微微闭上,似在挣扎,睁开后却只说:“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江嫣默认,他们之间谈信任这个词简直可笑。可她又垂眸想着什么,带着狡黠和算计,也像是不甘心,然后忽然朝秦逸腋下猛拍了下:“秦逸你等我一会,我出去一下。”
秦逸条件反射坐起来,赶紧揉了揉腋下,那是他全身上下最敏感的一块肉,这个他确定江嫣是知道的,有点不爽,冲她抱怨:“挺疼的。”
江嫣没管他,披了件外衣就出去了,她没找到自己的风衣,就随便把秦逸的休闲外套穿上。
秦逸还在揉着被拍疼了的那块肉,低头一看,都拍红了,她绝对是故意的。
他望了一眼门口那条狐狸尾巴消失的方向,难以遏制地再次烦躁起来,而胳膊上酸辣的疼痛只是导火索,引燃的是他对自己再次不争气的愤怒。
“秦逸,”他在脑中自言自语般训斥自己,“来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你就是来看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的笑话的,可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他翻身下床,随手拿起酒店的浴袍裹在身上,腰带虚虚揽在腰间,胸口半敞着,从来时背着的经典老花书包最深处掏出藏起来的半盒烟,打开窗户,坐在窗户下面的小沙发上,敲出一颗点着,狠狠吸了一大口。
在尼古丁顺着鼻腔窜入天灵盖后,他光着的脚在地板有节奏地跺了跺,开始歇斯底里地一一细数他这趟来干的那些蠢事。
首先,他干嘛要帮左斌还钱?
在高铁上他给左凝打了好几个电话,从旁敲侧击到刨根究底,总算搞明白事情原委。也没人让他管,甚至左凝还在电话里说姐夫这件事情你就当不知道,可他还是辗转着让陈伟浩联系到左斌学校的副校长,甚至不得不搬出老尚的名字来。屈辱,奇耻大辱。
他想着既然过程这么屈辱不能轻易交付,他要让江嫣求他,好好求他,把她那些拙劣低廉的招数和虚情假意的戏码通通再来一遍,他再视她的表现和自己心情决定是否大发慈悲赏她一次。可结果呢,她不过是当着全家人的面一反常态叫嚣着跟他撇清关系,他就怂了。
秦逸觉得,她一定是受到了高人指点。
而且什么叫夫妻之间也没有当冤大头的义务,我当冤大头的时候还少吗?
一根烟几口抽完,他又点了一根。
再来,他明明警告过自己再见到江嫣时气势上不能输,对,他确实骗了她,可她也不是坦坦荡荡的无辜小白花。既然翻了脸,总是要斗一斗的。可发生了什么?
秦逸沿着时间线仔细向前捋了捋,发觉从见到她第一眼他就没了斗志。
他来到小城后第一眼见到江嫣不是在派出所门口,而是在里面休息区的长椅上。
他到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急匆匆从高铁站打黑车来到派出所,报出江嫣的名字,一个似乎怀着孕的女警察指了指大厅里侧的休息区,他转个身,看到江嫣合衣躺在长椅上睡着了。
椅子是铝制的单层长椅,早春夜晚温度依然接近零度,尽管她把那件宽大的风衣紧紧裹在身上,可睡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是会着凉的。秦逸想把江嫣叫起来,这时候她动了动,原本被衣领遮住的脸露出来。
秦逸突然僵在那里,胸口像是被狠狠闷了一拳,他看到江嫣已经花了妆的脸上挂着泪痕,红肿的眼睛像是未熟透的樱桃,薄薄的眼皮跳了跳,梦里也不安稳。
她不是来教训左冷禅的吗?她不是因为把左冷禅砍了才进派出所吗?她不是那个混不吝的恶女吗?
她哭什么。
谁欺负她了。
秦逸没有叫醒她,转头问女警借了一个薄毯,顺着肩膀给她盖上,却看到她穿着一双接近十厘米的高跟鞋,鞋上面沾着灰尘和泥渍,来自于她穿着这双鞋趟过的泥泞战场。
秦逸想让她睡得稍微舒服些,便小心翼翼把高跟鞋脱下来,赫然看到她两只脚都被磨出了血泡,后跟有,脚趾有,脚背上也损了一块皮,露出触目惊心的粉色皮肉。
他当然记得这双鞋是他送的,陈伟浩说这是国外女明星们最喜欢的款式,高级还舒适,女人踩着它都能轻轻松松乘风破浪。
秦逸咬牙切齿地看了又看江嫣脚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心想去他奶奶的乘风破浪,这笔账就算在陈伟浩头上,不会放过他的。
就在这时候,秦逸脑中的小作文还没写完,突然听到刷门卡的嘀嗒声,江嫣回来了。
他猛地站起来,掐灭烟头,把窗户开到最大,挥舞着胳膊把烟味往外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