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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妙人含着下颌,混在一堆藏在宫墙角偷看宴会的太监里。
  这个位置比较隐蔽,她又能第一时间知道承乐宫内的情况。
  按理说月娘带着‘莺歌燕舞’的舞姬们领完赏,就该带着舞姬回西偏殿收拾行装准备出宫。
  这其中少说也得半个时辰,她正好趁着人多混杂,回到西偏殿后的更衣房换回衣裳。
  然而她不过在此站了片刻,就看到‘莺歌燕舞’的舞姬们被人遣退似的出宫了?
  月娘柳眉轻蹙,隐隐含着担忧朝宫门内回望了几次,但无奈只得先行出宫。
  而后尤妙人再未看到西偏殿的方向有一人走出,也无一人进入。
  她有预感,若是她方才迟疑一秒,或许就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是谁?
  那人的目标很明确是她。
  她不禁想到前世,她的真实容貌暴露在人前,太子嬴奕对她的垂涎。
  前世梁妠嫁入东宫后,颇受太子宠爱,行事越发骄纵。
  正值仲夏,皇后在太清池畔举办荷花宴,邀请后宫嫔妃、王妃们、各公侯府的小姐一同赏荷。
  梁妠不知何故,总喜欢看她出糗,竟趁尤妙人顽皮偷摘莲蓬时不备,让人将她推下水。
  尤妙人不会水,溺在满塘的莲叶堆里乱扑腾喊救命,搅起一滩淤泥,十分滑稽,引来岸边看热闹的小姐们笑的花枝乱颤。
  笑过后,她们也怕在宫里闹出人命,叫人将已经挣扎不动沉下水的尤妙人捞上来。
  正巧天启帝与太子、众皇子一同来此,梁妠谎称宁王妃不小心落水,太监们才将其救上来。
  宁王本就不受待见,更何况区区一个宁王妃,天启帝连宫女太监看护不力之罪都没有治。
  只淡淡道了声,“宣个太医过来看看。”
  尤妙人已经不省人事,有一宫女将她从地上扶起,她脑袋无力的向右偏垂,左脸那块狰狞的疤痕暴露在众人面前,泡过水之后,那疤痕有些肿胀,看着就让人不禁想作呕。
  旁边有一离她较近的妃嫔却发现她脸上疤痕的边缘翘起了一角,她‘咦~’了声,上前将她的面皮一揭,所有人都当场惊住了!
  上京城有名的无盐丑女,竟是伪装的?!
  尤妙人在一处偏殿中醒来,她身上已然换了干净衣裳,恢复意识,她第一时间去摸自己的脸,那块疤不见了……
  扮了七八年的丑,如今再以丑颜嫁为皇家妇,一旦面皮被揭下,她和整个从平侯府都犯了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罪当满门抄斩!
  她瘫坐在榻上,一下就慌了神。
  “本王的王妃,还真是深藏不露。”
  屏风后传来茶盏落桌的声音,尤妙人才知这殿中还有人。
  嬴陆离绕过屏风,走到她面前,那时的他,还在她面前扮演着跛足,行动略有些迟缓。
  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中只有嘲弄。
  尤妙人默不作声,只咬住下唇,抬头仰视他。
  他却突然抬起手,抚上她光洁的下巴,森森寒气的眼眸细细端详她脸上每一处细节,似在欣赏她真实的这张脸。
  尤妙人见惯了自己的脸,不觉得自己是天生尤物,貌可倾城,但也自认为生的美艳,比她漂亮的没有几人,是以嬴陆离端详她面容时,尤妙人一下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窄腰不松手,“王爷救救妾身,妾身不是故意要犯欺君之罪,实在是妾身幼时长得太过惹眼,爹爹怕惹来祸端,才让我故意扮丑,也因此少了许多麻烦事。”
  嬴陆离被她猝不及防一抱,面色阴沉,他只想看清她,她却对他使上了美人计,“你不知我的处境?求我,有用吗?”
  他是她的夫君,除了他,她还能依靠谁。
  就算知道他自幼身世凄惨,处境尴尬,关键时刻,她也只能寄希望于他。
  忽然她又听他道:“太子方才为你求情,皇帝并未降罪,只说等你醒来前去太极殿陈述缘由。”
  尤妙人眼泪都挤出来了,小鼻子含糊着‘嗡’了一声,抬眼去看他,里面水雾迷蒙,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嬴陆离看着她的眼睛,表情意味不明。
  “跟本王去太极殿。”
  他毫不怜惜,也不等她,自行踏出殿门。
  尤妙人不敢耽搁,从榻上下地,小跑着跟上他。
  没了那块丑陋的疤痕遮掩,一路上她的身影引来众多的目光。
  直到入了太极殿,天启帝、皇后、太子和众皇子,以及太子妃和梁妠都在场。
  太子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一幕太子妃和梁妠都看在眼中。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未施粉黛俏脸儿便艳若三春桃李,那身段真真是‘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这要是盛装打扮之下,还不得是个人间绝色!
  嬴奕急色的模样同样落在嬴陆离眼中。
  “这从平侯还真是给朕藏了好大一个‘惊喜’。”帝王心思难测,众人一时都听不出喜怒。
  尤妙人怕皇帝会降罪她爹爹,她先跪下认错,“求皇上宽宥,爹爹教小女隐藏容貌是为护小女周全,万不敢故意犯下欺君之罪。”
  尤妙人向皇帝讲述她幼时是如何出一趟门,便引来一群贵族少年跟随其后,更有甚者,携伴爬上从平侯府的墙头来偷看她。爹爹担心她小小年纪就如此招人眼,长此以往会在上京引起轰动,对她的名声不好,这才教她藏拙,不可在人前大出风头。
  “父皇,说到底皆因老侯爷爱女心切,才让自家好好一个娇娇女儿成了人人笑话的无盐女,此事情有可原,还请父皇从轻处置。”尤妙人说完,太子立即帮她求情。
  尤妙人眼含惊奇,不去看太子,转而去看嬴陆离,他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天启帝向来宠爱太子,有太子求情,此事就此轻轻揭过。
  太子妃在旁不发一言,梁妠手里的锦帕都快被她揉成渣渣了,她最恨幼时听到的那些她不如尤妙人美的言论,她一直当尤妙人是活该,奚落她让她心里痛快,没想到有朝一日尤妙人的风头还能比她更盛,就连太子也对她另眼相看。
  好在有惊无险,尤妙人谢过皇帝和太子,便随着嬴陆离出宫。
  一路上,她都落后了嬴陆离两步,他没等她,也没撇下她。
  身侧时不时有目光朝她看过来,足见她的容貌多具吸引力,然而作为她名义上的夫君,嬴陆离却对她冷淡如初……
  待上了马车嬴陆离闭目端坐,好似当她不存在。
  在他府里,他也一直当她不存在,若是只因知晓她实则貌美他就对她多番殷勤,她反而会觉得他好色浅薄。
  他现在的反应对她来说,还好应对些。
  回到宁王府,嬴陆离直接去了腾云阁,尤妙人被晾在一边,他既无旁的话跟她说,她便也回了沁芳苑。
  过了两天,太子妃给她下了贴,请她过府小聚。
  帖中言说是众皇子妃之间的聚会,她推脱不得,带了两个侍女前往。
  可等她到了之后,太子妃却说荣王妃被荣王母妃凌淑妃宣进了宫,恭王妃母家出了要紧事也来不了,其余几位王妃也由于各种缘故没来,最后只剩下了她。
  尤妙人与太子妃之前没什么交情,此刻她俩面对面,气氛有些尴尬。
  太子妃想是也觉察到只有她们两个人坐在大堂里聊天太过刻意拘束,便带她进了东宫内苑。
  太子妃说她最近在绣一幅观音像,想找人帮忙共同完成这幅绣作。
  尤妙人的绣活儿做的还行,便答应帮太子妃绣这幅图。
  太子妃欣然,邀她每日都来东宫共绣。
  下午时,太子竟也在府上,尤妙人正临窗而坐,绣活儿做的入神,静若娇花照水,一抬头就见太子立在不远处,一双凤眼似盯着猎物一般直勾勾盯着她。
  她心中升起极度不舒服的感觉,忙避开太子的眼睛。
  本来男女有别,太子就算来见太子妃,看到弟媳在场也该避嫌出去,可他整个下午都在房内与太子妃闲话家常,丝毫不将尤妙人当外人。
  尤妙人心中警钟大震,日落西山,太子妃留她用过晚膳再回宁王府,被尤妙人严辞拒绝了。
  太子妃知不能强留她,便提醒她莫忘了明日入东宫来共绣。
  尤妙人含笑应答,告辞回府。
  在东宫门口,她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不等她多思考,她就看到嬴陆离也从东宫走了出来。
  他也被太子召到了东宫?
  一整个下午,太子都在东宫内苑,那他在何处?
  片刻后尤妙人反应过来她想的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在东宫一待就是一整天,跟太子共处一室,直到天黑了才出来,还被嬴陆离看到了!
  多么让人浮想连篇的tຊ画面,是个人都容易脑补出一些罔顾人伦、道德败坏的剧情。
  尤妙人想向他解释,可她根本开不了口,这事儿越描越黑,她一上来就解释,倒显得像是她心虚。
  嬴陆离也不问,依旧神色如常,弯腰上了马车。
  今日尤妙人自己坐着一辆马车来的,此时她还是不跟嬴陆离同乘自在一点。
  回府后,嬴陆离还是没有过问她去东宫所为何事,又为何在东宫待那么久?
  第二日,尤妙人自觉跟太子妃告了罪,说她昨夜感染了风寒,不能再去东宫。
  她在府里闷了好几天,装病要装的像一点,她连房门都没出,憋的她难受。
  一天晚上,嬴陆离踏进她的沁芳苑,那是他们成婚以来,他第二次主动踏进她的居所。
  “太子说你病了,叫本王来看看你。”他长身立在屏风外,甚至不愿离她过近。
  一句话十分微妙。
  她是他的王妃,却要由太子来告知他,她病了?
  “妾身没病,骗人的。”尤妙人从床上起来,天黑了,她终于能下地走走了。
  走着走着,她就走到了嬴陆离的面前。
  她身上只穿着轻薄的睡裙,天然去雕饰,出水芙蓉一般纯净无瑕。
  嬴陆离抬眼,视线从她的衣裙,挪到她的脸上,淡淡道:“为何装病?”
  “妾身不想去东宫。”解释这种东西,尤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嬴陆离比她更直接,挑明道:“太子看上你了。”
  故意引他去东宫看到他的王妃从东宫里走出来,又言语暧昧不明,暗示他的王妃意欲琵琶别抱,不过就向他表明一点,太子看上了他的女人。
  尤妙人虽不做誓死对嬴陆离忠贞的烈妇,但暗地偷情、背叛夫君勾搭太子的事她还干不出来。
  况且太子的人品着实不咋地,她看着就反胃,被他赤裸裸的眼神盯着她简直如芒刺背。
  “妾身是王爷的人,妾身永远也不会背叛王爷。”这话尤妙人一来是认为嫁为人妇就应当与夫君彼此忠诚,二来她真的不想跟太子有任何牵扯。
  嬴陆离对她的话语感到意外,更令他意外的是她的眼神,里面竟看不出一丝伪装。
  “那如果我要将你献给太子,用来讨好太子呢?”他言语中没有一丝温度。
  尤妙人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半晌才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欢她,而且他还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她对他来说跟一件物品没什么区别。
  可她终究是他的王妃,连自己的妻子他都能送给别人???
  他有病啊!
  嬴陆离深邃的眼眸在看到她的反应后浮现出一抹异色,她方才跟他表衷心,他不信她的话。
  在她听到他说要将她送给太子时,她震惊到难以置信的反应,倒让她的话有了几分可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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