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傅炎缓慢地往后退了两步,说话的声音很低:“你别后悔。”说完后,他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最终消失在转角。不会的,自私的人从不会后悔。 以前我只觉得傅炎麻烦,倒也没有难缠,可经此一役我改变了我的想法。 又过了几天,坐在我前座的学委抱着一大摞作业本回到座位,推推眼镜朝我说道:“路芊芊,有人找你。” 我边抬头边问:“谁啊?”
以前我只觉得傅炎麻烦,倒也没有难缠,可经此一役我改变了我的想法。
又过了几天,坐在我前座的学委抱着一大摞作业本回到座位,推推眼镜朝我说道:“路芊芊,有人找你。”
我边抬头边问:“谁啊?”
我看不太清他隐藏在锃亮镜片之后的那双眼,只觉得他意有所指:“别的班的。”
这不废话。
我不渴望他能告诉我什么有效信息,直接去看不比问来得快?
我刚站起身,学委的镜片就又闪了一下,随即他补充:“男的。”
我瞄他一眼,一脸怀疑地走到教室门口。
啊,原来是傅炎。
我倒真没想到,他还能来找我,不会是来找我决斗的吧?
“路芊芊,”依然是熟悉的语调,傅炎双手插着外套口袋,“中午一起吃饭吗?”
傅炎一直都是很吸引人目光的,挺拔颀长的身姿,张扬精致的五官,无一不夺目。因此此时也有不少人看过来。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暗暗怀疑他是不是失忆了,忘记了我在我家时对他说过的那一通话。
傅炎问了也不催,就那样等着,我话都懒得回,摇了摇头。
都说青春期的少年最好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不给他留面子,想必他要开始恨上我了。
恨就恨吧,起码比永无止境的麻烦好。我这么想着。
傅炎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这反应十分奇怪,我却也没有多想,顶着周围数道探究意味的目光回了教室。
我从学校回家,下了公交后有一小段路要走,虽然也算灯火通明,却人烟稀少。
所以当身后响起不远不近的脚步声时,我开始害怕了起来,可还没等我真的警惕,就觉得脚步声有些熟悉。
大着胆子往后看,就看见了上午才见过的傅炎。
他在我身后五米左右的地方,低头走着,似有所感般停下脚步朝我看了过来。
没等我开口问,傅炎主动说道:“我送你回去。”
他的情绪很奇怪,似乎是难得的平静,和上午一样,不太咄咄逼人,却死气沉沉的。
我觉得事态不该再发展下去,冷冷说了一句:“用不着。”
“只跟着。”
“说了,不用。”
傅炎死死地盯着我,漆黑的夜晚,我不仅感觉到了灼灼的目光,也看到了他猩红的眼角。
他的唇快要抿成一条线,拽着书包背带的手也收得很紧。
这样的傅炎,我是很怕的,不,应该说不管谁这样,我都怕得很。
惜命的路芊芊这次没有退缩,也没有妥协,只站在原地。
很久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傅炎缓慢地往后退了两步,说话的声音很低:“你别后悔。”
说完后,他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最终消失在转角。
不会的,自私的人从不会后悔。
在我期许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的是,自那一日起,后来的傅炎几乎只存在于别人口中。
***
高二的时候,我和傅炎的关系已经很僵硬了,偶尔在路上不小心碰到了也相互视而不见,因此我也没想到还会和他有交集。
我有点低血糖,那天体测考八百米,我跑完突然头晕目眩,往草坪上走了没两步,就径直倒了下去。
是傅炎把我抱到医务室的。
在医务室里,他除了像要撇清关系一样主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其他一句话都没说,甚至看都没看我。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说自己在不远处打篮球的傅炎,会那么快来到田径场。
我休息了一会儿就恢复了,跟他说:“我没事了,你不用陪着我。”
傅炎似乎又长高了一些,眉眼看上去也成熟了不少,表情倒是并不陌生的冷。
不知道我的话又触到了傅炎什么逆鳞,他冷笑一下,语气嘲讽:“谁稀得陪你。”
说完他就干脆地走了。
我喝了口他刚才着急忙慌买来的糖水,再抬眼的时候,看到门口露出一片衣角。
我善解人意地问了一句:“还有事?”
那衣角立马消失了,伴随着一阵脚步声。
我想我大概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过友好的样子,可为什么傅炎又开始隔三差五出现了呢?
他倒从不会离我太近,也不和我tຊ说话,只远远地出现一下,可能是在教室门口,也可能是在食堂排队的隔壁队伍,或是上体育课时临近的篮球场。
这样的情况我是没法理直气壮地质问的,毕竟他本质上没有干扰到我。
直到我的桌子上开始出现半糖的奶茶。
第一次我以为谁放错了,询问周围一圈都说不是他们的,我也并不敢喝来路不明的东西,等到放学仍是无人认领,就丢进了垃圾桶。
第二第三次,我就开始逐渐确定是给我的了。
在某次蹲点后,我看到了趁大家吃午饭潜进教室的傅炎。
我悄然站在他身后,看到他轻手轻脚地把奶茶放下,一回头,他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你干嘛?”我表情严肃,自认为声音也是十分有震慑力的。
傅炎的耳朵几乎瞬间变得通红,一手撑在身后的桌子边缘,以为我看不见似的抠了抠。
他目光闪躲一阵,很快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买多了。”
我点点头:“连着四天都买多了?”
他就不说话了,低着头看地面,表情又窘迫又不服气的样子,只是始终没有继续否认。
我心里像是突然被哪里的无良商家倒了很多不要钱的醋,直酸到了眼睛里。
我伸手拿过那杯打包得很严实的奶茶,看了看上面的标签,依然是我只喝的半糖。
我状似不经意地淡淡说道:“我不喝放了西米露的。”
傅炎瞪着狭长的眼睛看过来,目光在我和奶茶之间逡巡了几圈,临了小声嘟囔道:“之前的没放,就今天……”
这几天的奶茶口味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半糖。
想来除了经常要求半糖,我也从来没告诉他我对奶茶的喜恶。
我戏谑地说道:“不是因为买多了吗?”
看到他立马抿紧嘴唇的样子,我觉得有点好笑。
我把奶茶重新放下,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带了点试探:“那我去给你重新买一杯。”
我眨眨眼:“不用了,以后别送来了。”
傅炎的表情就不对了,冒出了点凶狠:“你管得着吗?我爱送就送,你不喝就扔了。”
说完他就拿起我刚放下的奶茶,捏在手里,低头掐着盖子。都快掐变形了也不见他脚下挪一步。
我原本就不是那个意思,看他这样,就只能好心解释道:“其实我喝了奶茶晚上会有点睡不着。学习太累了,我都不常喝。”
傅炎听了抬眼看看我,又低头看着奶茶,“哦”了一声。
***
学校有一间很大的阶梯自习室,安静又通透,我在上晚自习前会去那里坐着看会儿书。
因为人也不太多,我常常会坐在同一个位置。
之前我从来没有在这里见到过傅炎,可自从那天奶茶的事情之后,我发现傅炎开始出现。
第一次,是我刚坐下没两分钟,下午照在桌上的夕阳偏了偏,我右侧突然落下一个阴影。
我抬头一看,就看见了隔着一个座位正掏出一本书的傅炎。
他没有侧头,只自顾自地撑着下巴,像是完全没看到我的样子。
我就也不再管他,如往常一样看起了书。
后来一段时间,他总在我来之前就坐在了那里,低头认真写着什么,我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就放了一杯温度刚刚好的热牛奶。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平衡,总归傅炎和我几乎不说话,倒也安然无恙。
他看起来很正常,我也不是个会故意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所以我默认了现状。
傅炎在这一年多里风评并不太好,桀骜不驯、成绩吊车尾,于他是最常见的形容,又因为家中很有实力,倒没人真的敢放开手管他。
管他的活从前是我干的,我撂了挑子,也没人继续接手,所以他不太听话的状态也算意料之中。
但这次我从没明确说要继续像以前一样当个老妈子管着傅炎,他却已经自觉了起来,像是我们备战中考那段时间一样,我每每见他,他都在埋头苦读。
过了一段时间,傅炎的风评就又好了起来,重新变成了不迟到早退的乖学生。
这对他是非常有利的势头,对我也没有任何伤害,我自然是不会想要去改变的。
或许是学业越来越忙碌,我在除教室外的任何地方都脚步匆匆,对于外部环境的关注也就越来越粗糙。
所以当我发现自己不再收到半糖奶茶和热牛奶的时候,傅炎已经消失了好几天了。
我终于意识到,他不再出现在阶梯教室,也不再出现在食堂队伍的前后左右。
我那段时间会莫名心悸,毫无预兆地抬眼朝窗外看去,却没见到任何意想之中的画面。
关于傅炎的校园传闻又变了风向,我听说他又开始逃课、打架、抽烟,听说他当堂顶撞老师,谁也管不服。
也听说他休学、转学,似乎是离开了这座城市。
总之,到高中结束的那一刻,我的世界早已经没有傅炎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