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老爷,太好看了!老妹儿这衣服你绝对得拿着,你不拿姐都得送给你,这也太好看了!” 老板娘站在旁边不停地拍手称赞,祝元枝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走到镜子面前左右晃着裙摆确认,若是从前,她有那个自信,只不过这么多年过来,她早已对自己失了判断, “好看吗,是美的吧......但是颜色会不会太鲜艳了?” 阳光挤进窗帘之间的缝隙,如刀斩般切出半米光屏,屋内毛絮灰尘在明暗疏影里翻飞,是肉眼可见的暖绒。 挂钟在墙上咔哒走针,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左右。 睁开眼,身边没人,陶冼承走后把棉被贴着祝元枝的脖边儿掖得紧
阳光挤进窗帘之间的缝隙,如刀斩般切出半米光屏,屋内毛絮灰尘在明暗疏影里翻飞,是肉眼可见的暖绒。 挂钟在墙上咔哒走针,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左右。 睁开眼,身边没人,陶冼承走后把棉被贴着祝元枝的脖边儿掖得紧实,她左右扭动了好几下才把手抽出来。 脚边放了一件净版纯黑色高领毛衣还有一条穿好皮带的灰蓝色牛仔裤,东西叠得板板正正一同捂在被窝里,拿出来还是温热的。 起身把衣服套上,祝元枝站在镜子前努嘴端详着这身打扮,别的毛病倒是没有,也不丑,就是大,腰带扣到最里面的孔还有点儿掉裤子的那种大,既露不出手也显不出腰,看起来像个小偷。 “起来了?正好面煮好了,来吃饭。” 陶冼承在灶台前忙活完,转身就看见祝元枝用袖子甩圈儿晃悠着飘进厨房,一脸没睡醒的迷糊样。 放下面碗,陶冼承走到她面前从腰后扯出那一大截腰带,笑着开玩笑说:“你这是啥东西,在我屋里睡一觉长出来尾巴了?” “对啊对啊,之前一直瞒着你呢,其实我是山精来着。”祝元枝拍掉他的手,死鱼一样眼睛半阖,语调平稳地回击他。 “成,山精是吧,这顿没荤的,先将就一下吃面条,晚上给你烀猪骨棒炖酸菜。” 祝元枝把头发别到耳后坐下,随口问道:“我昨天那件衣服呢?” “烧了。” “你给它咋了?” 陶冼承往她碗里丢了个扒好的鸡蛋,眼神都没给一个,满不在意道:“扔坑里烧了啊,要不你想留着干嘛,当抹布使?” “哦。” 祝元枝咽下面条,平静地戳开鸡蛋挑出蛋黄,随后轻挑筷子划出一道抛物线,又把东西丢回了陶冼承碗里,挑食挑得理所当然。 “蛋黄多有营养,你不吃。” “不爱吃那个,我嫌噎人。” 陶冼承就着面汤把蛋黄一口吞掉,点了点头没反驳她。 她说的也没错,嗓子眼儿细的人吃这玩意儿确实噎挺。 “一会儿你想先买衣服还是先做头发?” 提到出门这事,祝元枝有点不大自在,试探着问他:“陶冼承,我...咱俩等下就这么出去啊。” “昂,咋了,你不想走路的话我开车。” ...... 你说咋…
阳光挤进窗帘之间的缝隙,如刀斩般切出半米光屏,屋内毛絮灰尘在明暗疏影里翻飞,是肉眼可见的暖绒。
挂钟在墙上咔哒走针,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左右。
睁开眼,身边没人,陶冼承走后把棉被贴着祝元枝的脖边儿掖得紧实,她左右扭动了好几下才把手抽出来。
脚边放了一件净版纯黑色高领毛衣还有一条穿好皮带的灰蓝色牛仔裤,东西叠得板板正正一同捂在被窝里,拿出来还是温热的。
起身把衣服套上,祝元枝站在镜子前努嘴端详着这身打扮,别的毛病倒是没有,也不丑,就是大,腰带扣到最里面的孔还有点儿掉裤子的那种大,既露不出手也显不出腰,看起来像个小偷。
“起来了?正好面煮好了,来吃饭。”
陶冼承在灶台前忙活完,转身就看见祝元枝用袖子甩圈儿晃悠着飘进厨房,一脸没睡醒的迷糊样。
放下面碗,陶冼承走到她面前从腰后扯出那一大截腰带,笑着开玩笑说:“你这是啥东西,在我屋里睡一觉长出来尾巴了?”
“对啊对啊,之前一直瞒着你呢,其实我是山精来着。”祝元枝拍掉他的手,死鱼一样眼睛半阖,语调平稳地回击他。
“成,山精是吧,这顿没荤的,先将就一下吃面条,晚上给你烀猪骨棒炖酸菜。”
祝元枝把头发别到耳后坐下,随口问道:“我昨天那件衣服呢?”
“烧了。”
“你给它咋了?”
陶冼承往她碗里丢了个扒好的鸡蛋,眼神都没给一个,满不在意道:“扔坑里烧了啊,要不你想留着干嘛,当抹布使?”
“哦。”
祝元枝咽下面条,平静地戳开鸡蛋挑出蛋黄,随后轻挑筷子划出一道抛物线,又把东西丢回了陶冼承碗里,挑食挑得理所当然。
“蛋黄多有营养,你不吃。” “不爱吃那个,我嫌噎人。”
陶冼承就着面汤把蛋黄一口吞掉,点了点头没反驳她。
她说的也没错,嗓子眼儿细的人吃这玩意儿确实噎挺。
“一会儿你想先买衣服还是先做头发?”
提到出门这事,祝元枝有点不大自在,试探着问他:“陶冼承,我...咱俩等下就这么出去啊。” “昂,咋了,你不想走路的话我开车。”
......
你说咋了?再说这也不是开不开车的问题,她还没离婚呢,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她是宋邢媳妇,这么出去让人看着怎么办。
祝元枝不知道这男的是真傻还是装不懂,索性把话挑明,“别人看见了咱们走在一起,要是问的话,怎么解释。”
陶冼承头埋碗里瞥见祝元枝那副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儿,把面条吸溜干净,又准备犯贱,握住她的手,义正言辞地说:“有啥好解释的,就实话实说,告诉他们咱俩正在光明正大且热火朝天地偷情。”
“你能不能滚......”
祝元枝听到偷情二字,实在想骂他,话到嘴边,到底是只翻了个白眼。
“该滚的人搁医院躺着呢,我往哪滚。而且,那不事实吗。要不就是,你难道嫌我丢人?”
祝元枝倏地把手抽出来,筷子往桌上一摔,瞪眼朝他吼道:“陶冼承我在和你好好讲事情呢!给我认真一点!”
傻逼男的,都给她逼出来家乡话了。
给人惹毛了,陶冼承老实了,饭都没顾上吃,站起来搭上祝元枝肩膀,开始毕恭毕敬地出谋划策:“好好好,好好讲,那这样,我就说我是宋邢雇的保镖,这行不?嗯?我一会儿把墨镜翻出来,往脸上一戴,咱这体格子在你身后一站。”
说着,祝元枝屁股被拍了一下,“谁能不信?”
祝元枝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他,随后认同地顿了顿脑袋表示同意,正准备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嚼着嚼着感觉好像有啥事儿不对劲,又把筷子放了下来。
“你说话就说话,老对我动手动脚干嘛?”
这怎么睡一觉还变性了呢,又不是她昨晚上又要抱又要亲的时候了。
陶冼承“嘶”地一声往后退半步,抬手又拍两下。
吃完饭出门,两人走在街上,一人一身黑,像出来打劫的。
“你别说,你这身还真挺像雇来的保镖。”
“是啊祝元枝,我都保镖了,你能不能把腰直起来走路,怕挨打啊。”
“谁怕!你才怕!”话是这么说,但祝元枝还是下意识直了直腰。
看她窘迫的样子,陶冼承心里不太得劲,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活动,就因为宋邢,她就能担心成这样。
其实刚才祝元枝不提,他也不可能就那么大大咧咧领着她招摇过市地在街上走。
陶冼承是男人,名声这东西,他看得不重,但为了祝元枝,就算这东西在他眼中再怎么轻贱如鸿毛,他也得握手里当盘儿菜好好端着。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选了一家刚开在西街那边不久的服装店。
“欢迎光临,缺点儿什么,最近进了一批时髦的冬装,都很好看!”老板娘体态丰腴,面色红润,一开口说话,陶冼承就知道这大姐是老乡。
陶冼承领着祝元枝来到架子前扒拉来扒拉去,看到差不多的就往她手里塞,随嘴问道:“大姐,东北来的?”
“是啊我刚来不久!老弟你也是东北哒?”
“是。”
一问是老乡,老板娘这话匣子可算是打开了。
“哎呦!这不巧吗!老弟这你媳妇儿啊,长得真水灵哈!真好看!多选几件,姐给打折!”
“对,我媳妇儿,好看吧。”听见大姐夸祝元枝好看,陶冼承撇了撇下巴,一脸骄傲。
“好看!”
......不说好了保镖的吗。
祝元枝看着这俩天生自来熟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搭话,也没给她留空让她插上一句解释。
唉,算了,看样子人家也不认识她是哪号人。
“去吧,去里面试试,喜欢哪个买哪个。”
养成了习惯似的,陶冼承现在但凡招呼她干点儿啥都得拍下屁股。
这还有人在呢!
祝元枝瞪了他一眼,照他胸口狠劲儿锤了一拳,扭头捧着衣服走进试衣间。
这大姐是个有啥说啥的性子,看到他俩打情骂俏,笑着揶揄道:“老弟啊,别嫌姐多嘴,你媳妇儿瞅着脾气不小,不太好摆弄,是不?”
陶冼承笑着摇摇头坐下,看到茶几上的烟灰缸,从兜里拿出来烟盒点燃一支说:“弄回家也不是为了让她听我摆弄的,确实有点儿脾气,不闹人不错了。”
这话跟哪个结了婚女人讲都能说到人心坎里去,大姐觉着这人挺有意思,挥动着双手放声地笑。
“哈哈哈哈哈,老弟说这话我爱听,这才是好男人。”
嚯,这大嗓门儿......
陶冼承抽出一支烟,举到老板娘面前问道:“来一根儿不姐?”
“来来来!”
祝元枝在门里听着他俩唠家常,越发地觉着陶冼承这人真是厉害,跟谁都能说一起去,都不带冷场的。
过了半晌,塑料环在铁轨上滑行打断了帘子外的对话,这一次陶冼承透过烟雾打量的,不是那个初次见他几近枯萎凋零的残枝败叶,而是一个被施以养分,光彩照人的祝元枝。
是他的妻,是他要用尽一生爱着的人。
祝元枝提着裙摆款款走出来,一袭绒布红袍盖过脚踝,乌黑长发侧垂至胸前,朱唇并未点染绛色却自成润泽,腰肢曲线流畅纤细同壁画中的仕女。
美人往往无需过繁雕琢,只需轻以勾勒,便满是风情。
“我的天老爷,太好看了!老妹儿这衣服你绝对得拿着,你不拿姐都得送给你,这也太好看了!”
老板娘站在旁边不停地拍手称赞,祝元枝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走到镜子面前左右晃着裙摆确认,若是从前,她有那个自信,只不过这么多年过来,她早已对自己失了判断,
“好看吗,是美的吧......但是颜色会不会太鲜艳了?”
看陶冼承没出声,祝元枝走到他面前,轻声询问。
男人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烟灰攒了半根没弹。
“说话啊,哑巴了。”见他不回应,祝元枝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
“一点不艳,好看,特别好看,特别美,特别特别,特别美。”
陶冼承回过来神摁灭烟起身,胳膊承着祝元枝的前臂看着她,嘴里止不住的“特别美”。
祝元枝抬起手掩住他的嘴巴,笑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复读机啊。”
陶冼承站着想了一会儿,觉得还差点什么。
“大姐,你这卖貂吗”?
“我这儿倒不卖,不过我自己有件儿黑的,这边热穿不住,也刚买没多久,老妹儿拿着穿试试,要是喜欢,转给你。”
大姐去到里屋,从壁橱里拿出来衣服,那外边盖了一层薄薄的套子,明显是个贵重物件儿。
祝元枝双手接过那件黑毛貂皮外衣,暖光灯照下的狐狸毛滑如绸缎,这外套分量极重,吊得她手臂一坠。
“这要很贵吧……”祝元枝瘪着嘴跟陶冼承小声说道,但不讲别的,她超级喜欢。
“你先别说那个,穿上试,好看给你买。”
祝元枝没动,低眉摸了摸,还是决定不要,“不行,太贵了陶冼承。”
“啧,墨迹呢,又不用你拿钱。”他咋可能啥也不拿就领她出来买东西。
陶冼承站在祝元枝身后替她套上,没等系完扣大姐又在旁边夸个不停,不过也没说错,确实好看。
里面的裙子稍长于外套,给纯黑的貂毛镶了一圈红边,雍容华贵却不显老气,像香港电影里的霸气又利落的赌徒。
“我去,媳妇儿,穿上成大姐大了。”
陶冼承面对祝元枝靠在镜子上,眼里是不吝的赞赏与喜爱,“来,祝姐,老弟给你点根儿烟。”说着,他把嘴里刚点的那根送到了祝元枝嘴里。
祝元枝怕烧到衣服,吸了一口拿在手里离老远,其实她自己也觉得挺好看,转来转去地跺脚看了好几分钟。
“得,大姐,多少钱,我媳妇儿要了。”
“我八百块买的,穿了一个月不到,卖你七百五。”
“多少?七百五?”一听这数字,祝元枝连忙把烟咬嘴里说什么也要脱了。
陶冼承上前摁住她的胳膊,向后招呼:“行,姐,七百五行。”
“行个屁行,陶冼承你钱多烧的啊!”祝元枝使劲扭着胳膊要挣开他。
“怎么就不行了,祝姐,貂都穿上了能不能帅点儿,你爷们儿都说给你买了老实穿着就完了呗。”
祝元枝看着他,衣服已经脱到肩下,俩人对峙了好一会儿。
“穿着,听话,哥有钱,全是攒的老婆本儿。”
陶冼承哄着她又重新套好,他眼睛又不瞎,刚才看着这小妮子在镜子面前臭美那么长时间,别说七百五,一千七百五他也买了。
“脱了把这包起来,再去试试别的。”
一听还要花钱,祝元枝抬腿一下移到门口,浑身写着拒绝,“不要了,就这俩,别的啥也不要了,头发也不做了”
陶冼承也不知道她跑啥,拉着她手就往回拽,“衣服跟头发有啥关系,该做做啊。”
“唉呀不做了也不试了,你咋那么败家呢!”
“用不着给我省钱,回来继续试。”
“我真不要了,我饿了,回家,做饭,现在,马上!”
祝元枝眼睛瞪得溜圆,就是不试,绝对不试。
“真不要了?”
“不要了,你再说我身上这俩都不要了。”
......
“行,那回家。”
给完钱出来时,天色已接近全黑,空中飘着稀疏的雪粒子,覆盖满地糖霜。
“我操,嫂子你也太好看了,这大貂儿,我哥下血本儿了啊!”
回到店里,徐长林张牙舞爪地跑上前怕马屁,给祝元枝说的又不好意思了。
陶冼承食指一竖示意他闭嘴,摆摆手就要给徐常林招呼走。
“这没你事儿,猪骨棒在水池里化着呢,你做饭去,快熟了往里扔点酸菜啊,酸菜多洗几遍,要不臭。”
“不是哥,那酸菜涮水涮多了哪还有酸菜味儿了?”
“他妈的屋里就你一张嘴啊?”
“啊”,徐长林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摩挲摩挲头说道:“嗷嗷,对,嫂子没吃过,怕嫂子吃不惯,我懂了我懂了,指定洗得干干净净。”
要不说年轻就是好呢,溜得比烟快。
祝元枝看着那个略有些冒失的背影,问陶冼承:“你怎么老使唤他干这干那的?”
“大小伙子长那么老大干点儿活累不死。”
祝元枝抱着膀没应,专注地用脚尖做笔在地上划来划去。
“没见过雪?”
“南方这边下的少嘛,我就没怎么见过,但是今年意外的格外多欸。”
话里的语气词不难看出祝元枝此时很放松惬意,就像陶冼承突然闯进她的生活一样,两者没什么区别,都让她感到意外。
陶冼承推着祝元枝来到院里那颗槐花树下,把人扶好立定,“站好,我给你下一个。”
祝元枝在那老实等着,只见陶冼承向后退了好几步,手捏着裤子蓄力,大腿用力一踹,树枝上堆积的碎雪哗哗啦啦地向下落。
雪花钻进脖子里,酥麻的凉意激的祝元枝不停动,她一边躲一边笑眯眯地伸开双手接住那些绵软的雪花,合在手里融化,然后张开,然后又合上。
那头浓密的乌发和貂皮大衣都挂满了雪花,白色与黑色极端碰撞,祝元枝此时美得如一张泼墨的画卷。
陶冼承思忖着,随后走上前去,像那晚一样弯下腰,虔诚地伸出手臂,他想,这么美的景色,他应该邀请他的公主跳一支舞。
祝元枝笑盈盈地看着那个独独为她弯下腰背的男人,踮起脚尖,缓缓将手搭了上去,说是跳舞,其实他俩都不咋会,只是一圈一圈地转,一来一回地往外拉再搂回来,可仅是这样,也足够浪漫了。
月色下,对影成双,那些长久黏附在祝元枝心里的寒霜终于滑落在地,随着她踢踏的舞步被碾碎,被融化。
陶冼承大抵是个粗人,没看过什么书,更不可能读过张爱玲,倘若他知道张爱玲之于爱人定义出的红玫瑰与白玫瑰,那么他或许也会赞同一二。
不过,他这一生只有祝元枝这一朵玫瑰,什么颜色都无所谓,因为她不会变成那一抹蚊子血,更不会变成那一粒饭渣子。
祝元枝,是悬挂在他头顶永不黯灭的白月光,是点在他心口永不消磨的一颗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