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醉君拿出了二两银子,定定地放在桌子上,方才那些不平之声顿时消了下去。是了,穿着不菲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人牙子,是他们误会了人家姑娘。林醉君起身拍了拍裙摆,半开玩笑道:“诸位,如今瞧我还像是人牙子吗?” 薄墨遮天,暮春微寒。 说书人蘸了一口糖渍,神情又哀又漠,仿佛在惋惜一代美人谢幕。 “你们是没有见过烟红夫人,虽是出身勾栏,性子却辣得紧,十分得赵员外偏睐!” “当世女子多拘后院,妇人哪知
薄墨遮天,暮春微寒。
说书人蘸了一口糖渍,神情又哀又漠,仿佛在惋惜一代美人谢幕。
“你们是没有见过烟红夫人,虽是出身勾栏,性子却辣得紧,十分得赵员外偏睐!”
“当世女子多拘后院,妇人哪知长短见识,烟红夫人做得一手好瓷,能歌善舞,被雷劈之时还身怀六甲,真是天妒红颜!”
听说书人口中的烟红夫人应是赵夫人了。
能做得出一手好瓷,即便是离开了赵家,她也有过活的本事,的确令人扼腕叹息。
林醉君冥思之际,只听一声低咳传来。
一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处的茶桌前。
“大姐姐,买一点淡巴枯吗?都是新鲜的烟叶制成的。”小姑娘大抵是怕她不买,又追着说了一句:“姐姐可以买来送给心上人。”
男人喜欢淡巴枯,已经不是什么闭窗之事了。听说这玩意是舶来品,号称一烟解千愁,多得一些中年男子的喜爱。
林醉君微微愣住,她像是有心上人的样子吗?再仔细观察这小姑娘,她穿着朴素,面色苍白,她瘦小的身躯穿上衣服,像是披了一块灰布。她提着一个竹篮子,篮子边上已经裂开了花,一块干净的花布正盖在淡巴枯上。
小姑娘的手背起了红点儿,气息也不稳,站立时身形不稳,似乎是不能久站。林醉君往下一看,这小姑娘的小腿处飘来一阵腐烂的味道。
她局促不安地后退一步,警觉性忽然上升。
“你,你不买就不不买,盯着我看做什么?”
像是害怕被人瞧见了她窘迫的样子,小姑娘欲拔腿就跑。林醉君一把将她给提拉上来,她下意识地先保护竹篮里淡巴枯,尽力稳妥地放在桌子上。
“疼!!!!!”
疼?她可没有用劲,况且她的力气也只是比寻常贵女大了些,可不至于一提个小孩还能疼。
除非她的身上本来就有伤!
“你这人怎可如此?你没听见人家小姑娘喊疼了吗?还不快快将她放下!”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为难一个孩子!”
林醉君想撩开她的裤脚,抬眸看见那一双绝望的眸子,是了,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损了孩子的自尊心。
“莫不是偷孩子的人牙子!”
林醉君轻轻将孩子放下,那孩子如惊弓之鸟一样跑开了,也顾不得桌子上的淡巴枯。
单腿跑得不快,林醉君也没有追逐她的意思,只是问身后的茶客:“方才那女孩是谁家的?”
遇到危险时她首先想到的是保护竹篮里的淡巴枯,而不是全力挣脱她的束缚。
茶客见林醉君穿着不菲,不像是人牙子。
“这我也不知,你询这作何?”
“无事,随口一问,想……买一些淡巴枯吧。”她倒是对这玩意上不了什么兴趣。
她并非没有看见对淡巴枯上瘾的人,有的瘫在床上也要吸上一两口,有的闹得倾家荡产也要卷上烟叶尝尝。
一般有专门售卖淡巴枯的铺子,只是朝廷这些年多加打压,吸淡巴枯的人日益减少,还出了一些禁令,这小姑娘公然售卖淡巴枯,照理说应该去见官。
只是方才她的反应,倒像是受到了什么虐待。
“如此吧,小姑娘是镇子上的人,偶尔来茶楼售卖淡巴枯,但朝廷禁令在前,大家深知淡巴枯伤身,也不敢公然买。”
言外之意,这玩意他们就算再贪恋仙人御云之感,也不会明面上买来抽。
“你一个女儿家,也喜欢淡巴枯。”
林醉君笑道:“好奇。”
她一身水碧金纹锦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也难怪小姑娘会过来这里邀她购买了。
“你要是有所需要,到镇子倒数第二家,那是她家。不过……”茶客低声道:“这小姑娘的亲娘跟游侠跑了,仅靠着老父亲存活至今,姑娘要是想买,就多买一些,也好解解燃眉之急。”
那,小姑娘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林醉君扯开一抹微笑:“有空一定去看看。”
眼下她还是想看看赵老板愿不愿意售卖茶宠了,店小二给的单子上就有一样茶宠的样式,她看着颇为喜爱。
茶客见这位姑娘不想tຊ继续话题,便止了口。
“小二,结账。”
林醉君拿出了二两银子,定定地放在桌子上,方才那些不平之声顿时消了下去。
是了,穿着不菲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人牙子,是他们误会了人家姑娘。
林醉君起身拍了拍裙摆,半开玩笑道:“诸位,如今瞧我还像是人牙子吗?”
“不,不像,姑娘,我们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碎了一嘴,还望姑娘别往心里去。”
她还偏偏喜欢往心里去呢。
“掌柜的,你们家东家在哪?这茶楼,长寿茶庄盘下了。”
芳莲心下发颤,小姐这可是茶楼啊,说盘下就盘下,还是不容商量的语气,真有种!
“去,寻东家过来。”
不多时,交易达成。
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于她而言皆不是大事。
这下茶客们是真的心悦诚服了,哪敢再言这位姑娘半分不是。
林醉君收下地契和转让文书,便迈着沉着的步伐走出了茶楼。
今后,这家茶楼便是长寿茶楼了。
“小姐,你那么做生意,不怕亏了吗?”芳莲有些许不解。
“怕什么,这家茶楼只是茶水不佳,我盘下了,自然得是用最好的茶水招待客人。”
芳莲不懂生意,只觉小姐说的话一定没有错。
“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林醉君一想,茶庄里也没什么大事,有岳真儿和管事爷爷打理着,她也好清闲一些。
“芳莲,你回去告诉茶庄的人,明日分一些茶货到瓷镇上来。”
“小姐,您呢?”
让小姐一个人留在这里真的好吗?
林醉君感觉黎茯苓就在瓷镇之中。
“我打算给自己放松几天,另外多准备一辆马车。”用来装茶宠。
“好。”
芳莲和车夫驾着马车离开了瓷镇。
林醉君来到了赵员外的家,匾额上上头的白花还没有取下来,门楣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看样子三四天没有打扫了。
赵员外真的爱妻至此?
身后忽然来了一辆红木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位锦衣公子,她认得此人,那一日在醉仙楼调侃岳真儿的人里就有他。
男子见到林醉君先是一愣,随后微微作揖。
“巧了,在这里碰见了林庄主。”
“你是……”
“林庄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半月前的茶会上,我也在场。”
这个林醉君倒没在意,当日邀请之时她并没有逐一送去请帖,只是说什么人可以来茶会,故而没有人员名单。
“我姓晏,名西行。”
晏西行颇有礼貌地说着。
“晏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晏西行没藏着掖着。
“前几日进了一批茶宠,想来退换。”
退换?
“赵家茶宠颇有名气,在外不是以精益求精著称的吗?”林醉君稍有小惑。
“再者说,退货为何不到店铺里去退?”
“林庄主,你多心了,若是店铺开门,我们也不会寻此下法。”总不可能到人家店铺门口前泼黑狗血吧。
“再言,精益求精?”
晏西行从马车里拿出一个茶宠,茶宠上的人指印还没除个干净,便被烧制了出来。
随后,他又从灰锦之中掏出了一个茶宠。
“这只茶宠是我半年前在赵氏店铺所购,可谓是栩栩如生,精美绝伦。反观这只茶宠,败笔颇多,上色不匀,哪里称得上精品。”
“他赵胡讷竟然想以次充好,若不是我家中也有几处茶业,知晓一些茶道,倒是让他给糊弄了过去。”
“实不相瞒,我们长乐茶楼过往三年订购的都是赵氏店铺的茶宠,合作了三年,实也不想闹到兵刃相见的地步,便想私下同赵老板说几句。如若不能恢复到半年前的水准,长乐茶楼怕是供不起这尊大佛。”
原是这样。
林醉君看了一眼两只茶宠,无论是做工还是上釉烧制,都不像是出自于同一个人手笔。
晏西行左手那一只,做工浮躁,只想快些完工,这只弥勒佛做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倒是全力制作才拼凑出的四不像。
他右手那一只,看得出来有大师水准,做工精巧,观音面容上的每一处纹理都处理得十分到位,说是绝妙之作也不为过。
“晏公子,这两只茶宠可否赠我?或者我出一百两。”
晏西行不舍右边那一只茶宠,只拿出左手的茶宠:“这只赠你,这只,我想留着。”
这万一赵氏店铺再也做不出来半年前的水准,他手里的这只茶宠那可是孤品之资!
生意面前,美人算的了什么。
“瞧赵员外的家,似乎已经鲜有开门。”
是了,就算是头七,赵府也不该如此安静才是。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正当时,大门打开了,跑出来一个疯癫的中年男子,男子发丝蓬乱。棕色的锦服上有多处磨损,身后慢慢有了脚步声。
“哎嘿,你们追不到我,我要去找爱妻玩咯!”
这,难道就是赵胡讷赵员外?
“妻?爱妻,你回来了!”
“快,快将老爷追回来!”
疯疯癫癫的赵胡讷朝着林醉君扑了过去,傻傻地裂开大嘴,牙还磕掉了一颗。就在男子触碰到林醉君一裙之距时。一只飞脚踹在赵胡讷的肩头,将他踹飞。
“欺我主人者,死!”